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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三

迎春性格懦弱、言语笨拙,把痛苦、委屈等不顺心之事全部埋在心中,很少向她人诉说。迎春虽不善言表,但其内心凄苦不堪。第二十二回迎春所制灯谜(谜底:算盘)明显流露出她内心的苦闷和命运天定的无奈心情。“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前两句写天数、人功难以两济,难以说清楚。暗寓自己就像算盘上的珠子,被人拨来弄去,任人操纵,毫无自主可言。后两句写算盘上的珠子为什么上下紊乱不齐的原因,被人拨弄放置的缘故。通过算盘珠子纷乱不齐,暗寓迎春内心的烦心事多、不顺心事多。判词和曲词寓示迎春婚后被孙绍祖蹂躏、欺侮致死的悲惨结局。文本第七十九回叙述了贾府对迎春婚事的态度以及有关孙绍祖的基本信息。

原来贾赦已把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因未有室,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十分称意,想来拦阻亦恐不听,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况且他是父亲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知道了”三字,余不多及。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从这段叙述可以解读出六个方面的信息:第一,孙绍祖的祖籍、家世。第二,孙家与贾家为门生世交关系。第三,孙绍祖的年龄、体格相貌、现任职务以及未来前途。第四,贾赦意欲选其为女婿,并回明贾母。第五,贾母的态度。贾母对迎春的婚事虽不满意,但并未阻拦以及未阻拦的原因。第六,贾政的态度。贾政反对与孙绍祖结亲以及反对的因由。

迎春与孙绍祖的婚姻,一开始就隐藏着悲剧。仔细分析孙绍祖家世、其人的相关情况,以及贾母、贾政的态度,就会发觉其中隐含的寓意。孙绍祖出身行伍之家,这样的家庭对其子女教育,必然是粗暴、简单的教育方式,讲究家长的绝对权威和子女的绝对服从,其子女当然不具备出身于书香门第的那种儒雅、沉稳、贤淑、端庄的气质。祖上虽然与贾府是世交,但交情基础脆弱,或者说不存在真正的交情,而是为了倚重贾府的权势。孙家以这种势利观为结交原则,必然是对有势有利者巴结、逢迎,对无势无利者疏远甚或打击陷害。这在贾府被抄家之后,验证了孙绍祖的行为。更深的含义是,作者在叙述孙绍祖本人相关信息时,对其身材、相貌、体格、技能、应变能力,年纪、家资、未来前途做了详细的描写,唯有人品只字未提,这绝不是作者的疏忽,而是有意而为之,意在提醒读者,孙绍祖没有人品!一个没有人品的人,什么卑鄙、荒唐之事做不出来呢!这就与“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判词严密接榫了,迎春的命运轨迹也就清晰明了了,一个与中山狼同眠共枕的弱女子,她的命运可想而知。

迎春命运不幸分为幼年不幸和婚后不幸两个时段。幼年的不幸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出身低微。迎春是贾赦小老婆所生,是庶出,比正出低半格,这让迎春心里产生了自卑感。二是自幼丧母。母亲在孩子心目中就是“天”,她能为女儿遮风挡雨,能够为儿女提供保护和关爱,母亲温暖的怀抱就是儿女安全的港湾。有了伤心、委屈,可以在母亲的怀里哭泣,得到母亲的抚摸、安慰;有了幸福、欢乐,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享受童年的欢乐。这一切,迎春只有羡慕,无缘享受。三是摊上一个冷漠、多事的“后太太”。邢夫人是贾赦的续弦太太,她对迎春不管不问,迎春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温暖与关爱。她所处的位置和冷漠、多事的性格,让她人对涉及迎春的人和事顾虑重重,既想关爱迎春,又担心沾惹麻烦,所以都采取“绕道”走策略,迎春错失了“好心人”的关爱,处在孤单的境地。庶出、丧母、孤单成为迎春幼年的最大不幸。

迎春婚后的不幸主要体现在孙绍祖对其进行的肉体和精神的折磨与蹂躏。文本共三次写到迎春之苦:

迎春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两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买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在下房里睡去。当日有你爷爷在时,希图上我们的富贵,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如今强压我的头,卖了一辈。又不该做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第八十回)

譬如迎姑娘倒配得近呢,偏是时常听见她被女婿打闹,甚至不给饭吃,就是我们送了东西去,他也摸不着。近来听说益发不好了,也不放他回来。两口子拌起嘴来就说咱们使了他家的银钱。可怜这孩子总不得个出头的日子。前儿我惦记他,打发人去瞧他,迎丫头藏在耳房里不肯出来。老婆子们必要进去,看见我们姑娘这样冷天还穿着几件旧衣裳。他一包眼泪的告诉婆子们说:“回去别说我这么苦,这也是命里所招,也不用送什么衣服东西来,不但摸不着,反要添一顿打,说是我告诉的。”老太太想,这倒是近处眼见的,若不好更难受。倒亏了大太太也不理会他,大老爷也不出个头!如今迎姑娘实在比我们三等使唤的丫头还不如。(第一百回)

迎春提起他父亲出门“注释1”,说:“本要赶来见见,只是他拦着不许来,”说是咱们家正是晦气时候,不要沾染在身上。我拗不过,没有来,直哭了两三天。

凤姐道:“今儿为什么肯放你回来?”

迎春道:“他又说咱们家二老爷又袭了职,还可以走走,不妨事的,所以才放我来。”(第一百零八回)

第一次,通过迎春向王夫人哭诉委屈,说出了迎春受苦、受气的根源:一是孙绍祖好色、好赌、酗酒,与丫头媳妇关系淫乱;二是孙绍祖对贾赦使他五千两银子怀恨在心,把愤恨和怨气撒到迎春身上,把迎春视为是用那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丫头;三是贾赦强赶着与孙家结亲,让他低了一辈;四是孙绍祖把他与贾府结亲蒙受的“屈辱”,全都发泄在迎春身上。第二次,通过王夫人之口,叙述出迎春婚后遭受的非人般虐待。一是经常挨打受骂;二是不给饭吃;三是娘家送去的东西,也不给她;四是不放她回来;五是大冷天没有可御寒的衣服穿。第三次,通过迎春和王熙凤的对话,刻画出孙绍祖丧失人性和卑鄙势利的丑陋嘴脸。

在十二正钗中,迎春的命运是最悲惨的,结婚仅一年多,她就被孙绍祖摧残致死。

“注释1”指贾赦获罪后被押往台站效力。

§§看破红尘的贾惜春

——判词: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曲词: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清风林里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人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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