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缟素纷飞2
两个丫头吓得腿软,齐齐跪倒在地,不停地对我磕头。我心中烦躁,扔掉剪刀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室外冷风凌烈,我穿着单薄的中衣,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去,水瑜轩内四季常青的九龙桂不知何时已枝叶尽枯,枝桠伶仃,满目萧瑟。
为何,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呢?
耳边重又回旋起那催人泪下的悲恸乐声,我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顺着那声音摇摇晃晃地奔出水瑜轩。
一路上,遇到的家丁都身着刺眼的白衣,他们见到我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面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当我四肢麻木地站在相府专门用来为奴仆设灵堂的归寂园时,面前缟素纷飞,满目苍白。
几个身着奇怪衣服,带着牛鬼蛇神面具的人在张牙舞爪地跳大神,嘴里唧唧歪歪地念着一些奇怪的语言。他们面前是一个沉黑死寂的楠木棺材,盖子上扎着一朵刺眼的白花。
我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棺材,周围的人见状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狐狸快步奔向我,伸手欲抓我的手,我一把甩开他,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披麻戴孝跪在棺材旁神情悲恸的晚儿。
“晚儿,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你为什么跪在这里?”我指着棺材笑着问:“这里,这里,这里装着谁?谁值得我们可爱的晚儿为她这样披麻戴孝神情呆滞呢?”
立在晚儿身后的谷镜艰难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有些颤抖。一排排身着孝服的谷卫神情肃穆地在他身后站成一个方阵。
清泽,洛洛,华睿立在一边神情哀伤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天下最蠢的傻瓜。
“瑜儿……”狐狸上前抱住我:“对不起,对不起瑜儿。”
风卷起我雪白的中衣,吹散我凌乱的长发,我转身望着他笑得极其妖娆:“狐狸,为什么对不起我?她们说你要送晨儿走,你要送她去哪呢?晨儿,我的晨儿在哪?”
“晨儿姐姐死了,她死了,她嫌我太笨,嫌小瑜太闹,嫌阮靳律太痴,嫌活着太累,所以她死了!”晚儿目光空洞地看着我,似在呓语一般自顾自地说着。
我脑中一懵,眼前的景物天翻地转地晃动着,一股巨大的疼痛穿堂而过,带走我身上所有的只觉和痛感。
瞬间,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我发疯一般地推开狐狸,推开围着棺材蹦蹦跳跳的怪兽,扑到棺材上去掀棺材盖。
“瑜儿,瑜儿不要!”狐狸上前欲阻止我,我踉跄地从一个带着马面具的巫婆手中夺过棱角锋利的法器指向胸口,对着他低吼:“开棺,开棺呀!让我见见她,让我见见她!”
“瑜儿!”
“风瑜!”
“公主!”
“开棺,不然我就死在你们面前!”我眼神坚毅地瞪着神情慌张的狐狸,声音冰冷得若穿堂而过冷风,凌厉地将我整个人撕得粉碎。
他眼中溢满恍若隔世的忧伤,盯着我的眼,颓败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对着身边的谷卫点了点头。
棺材盖在我面前缓缓打开。眸光看进棺内时,我脸上所有的表情在瞬间崩溃塌陷,抱着头凄厉地尖叫:“不是她,这不是晨儿!我的晨儿不是无头鬼,这不是我的晨儿!不——这不她!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凄凉的尖叫声在归寂园内久久地回旋,在场之人无不落泪。
狐狸试图上前抱住发疯一般撕扯着自己头发的我,我狠狠地推开他,结果自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顺着冰冷的地面爬向晚儿,我抓紧她的胳膊哀求地说:“晚儿,这不是晨儿,这不是我们晨儿,我们晨儿有着世上最娇媚的面容,这无头的女尸怎么可能是晨儿呢?”
狐狸眼中水光涌动。
清泽不忍地别过头去。
华睿和洛洛早已泪流满面。
晚儿空洞的双眸中终于流出了眼泪,她拉着我的手思维混乱地说:“我也说不是晨儿姐姐,可是他们都说她是。他们说晨儿姐姐的头被夺命盔绞成了血水,他们说找不到晨儿姐姐的头了……”
脑中突然现出一抹叶形的殷红,我从地上爬起,扑到棺材前一把扯开那冰冷僵硬身子上水绿色的夹袄,惨白僵硬的皮肤上,原本莹白水亮的左半球上变成黑红色的叶形胎记丑得触目惊心!
“不!”我的手指拈着她最喜欢的绿衣,浑身颤抖地趴在棺材上,垂着头似野兽一般低嚎:“晨儿,晨儿,晨儿……”
眸光顺着她被白绫包着的光秃秃的脖颈往上看,一件沾着干涸血液的白衣被叠得方方正正地摆在寿枕上。
那件白衣我认得,是我让晨儿丢掉的血衣,上面沾染的是阮靳律掌心的血。
“这,这衣服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欺进我的脑海,我拉着晚儿高声质问:“为何这件衣服会摆在这里?”
“小瑜,你真的不知道吗?晨儿姐姐一直爱慕阮靳律,爱慕了好多年!当年,她在皇宫第一次见到他,就开始这漫长的独恋……”晚儿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声音似铁锥一般直直锥进我心内:“这么多年,她所拥有的属于他的东西,就只有这袖口的一抹殷红。小瑜,为什么晨儿姐姐的命运这么悲苦,为什么她要喜欢阮靳律那样的男人……”
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我的整个思维像是被冰封了一般,一些些细碎的片段在脑中不断徘徊。
“阮靳律回来了?”——她看着轿子有些失神的呓语。
“阮公子,我们公主只是心情不好,在这里稍作歇息。就不用麻烦公子关心了!”——她脸色不自然地起身看着他下“逐客令”。
“大胆阮靳律,见到公主还不赶快起身行礼!”——似乎对于他,她总是异常的火大。
“放心,我也是有私心的,我这么做是要保全阮……”——她嘴角那欲言又止的话语是什么?
“是啊!这样晨儿姐姐就可以每天看到阮公子了呢!”——那时晚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已经暗示了我,为何我没明白?
“小瑜真会说笑,晨儿一心只想好好伺候小瑜,对男女私情从无贪恋,又怎会对阮公子有念想。”——当时,她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坚定、没有丝毫的闪烁?你用这样的眼睛,到底骗了多少人?
“小瑜放心,晨儿以后若是有了挂心的人,一定第一个告诉你!”——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答应我第一个告诉我的。
“拉钩,盖章,复印,签字,拷贝,承诺一百年不变!”——我们拉钩了,我们拉钩了,为什么不守承诺,为什么唯独瞒着我?
“骗子,骗子!”
我神情空洞地瘫倒在地上,心如刀绞地看着漆黑的棺木失神地低语:“骗子,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我这般沦陷?为什么要陷我于如此不义的境地?为什么要为救我这样的人而变成一具无头尸?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