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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体的砝码

黑龙江/徐岩

说实话,看过的两个人都让大梅失望。

那哪儿叫男人啊,连个棱角都没有,简直就是六月雨水里腐朽了的木头。

当然,大梅只是在心里这么想,这话她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的。而且,她看那两个男人时,也是偷偷躲在茶馆里和街边上看的。

大梅就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自己才十九岁啊,咋就弄这种事情呢,要不是一个镇子的凝香窜掇她,她是不会活了心眼的。眼瞅着都大学二年级了,剩下的两年学业是非读不可的,而且还要读好。只有这样子才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才能够不辜负瘸了腿还去下煤窑,挣钱供她念书的父亲和整天织草袋子换钱的母亲。

春节的时候她回了老家夏鱼塘,那个大山脚下的小镇的外貌和形态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她都走了快五年了,积木似的房子还是那般漆黑斑驳。还有影河水,也越发的浑浊和乌黑,吵闹着向下游的草甸子流淌。大梅想,任何人看到这简单的情景,他的内心深处都会立马就产生一种突然而至的凄凉感。

而那种所谓的久违了的乡情,是微乎其微的。

自己的家就在这幅破败的画里,冷硬的寒风,从不减弱也从不顾忌的吹过她的耳边。

大梅就是从那一刻起,在心里暗自打定了主意的。

她想,她一定要把剩下的书念好,她一定要找到一份好工作,离开这个贫穷的小镇。

因此,她只在家里过了年,正月初六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家,去镇上买火车票往城里返。走的那天,村街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却没有行人。村里的人许是在猫冬或者聚在谁家的火炕上摸纸牌。父母亲都没有送她,他们在忙着翻拣仓房菜窖里腐烂了一半的土豆和红萝卜。送她的只有陈耳,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话,只是趟着积雪默默地走。

陈耳是大梅的对象,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大梅念高中的时候两家确立的恋爱关系,说白了就是订了亲。大梅读大三时陈耳却不念了,主要原因是陈耳学习不好,念也白念,而且花的都是冤枉钱。就将学费省下来给了大梅,把大梅供成大学生也是他们陈家的婆娘,合算着呢。后来在大梅考上大学为学费发愁时,陈耳家里便出了一大泡的血,卖了自家的一头黄牛给大梅凑够了学费。大梅和家里人都感激涕零,杀鸡割肉的吃了回订亲饭。大梅也在那个晚上把身子给了陈耳,出于感动也好,出于报恩也罢,在陈耳的软磨硬泡下,大梅默许了陈耳的撕扯,反正大梅是豁出去了,她一个心思只是要念书,要去城里念书。

陈耳在大梅走后去了镇里的一家制菌厂做工,继续给大梅挣学费,在他的心目中大梅便是他的婆娘,自己下苦力挣钱供的不是旁人,是他实实在在的婆娘。

那天晚上,在陈耳家的下屋里,两个人做了夫妻只有才能做的事。大梅在陈耳的铺盖上留下了一朵真正的梅花,沾染上的血,红得跟二月的腊梅一般。大梅在经历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穿上了衣服,走出那间屋门时,她看到光着身子躺在炕上喘息的陈耳,看到陈耳一脸满足的样子,眼角处还淌着两颗泪蛋子。

大梅当时觉得陈耳这个男人倒挺脆弱,她不理解这个男人掉眼泪是咋回子事情,会是激动的还是舍不得她走呢?

凝香姓白,但没有哪个同学称呼她大号。

同寝室的几位都叫她凝香,远了喊,近了也这么喊,像是彼此间有种很默契的应答。凝香的家也在欧蒲镇,但却不在夏鱼塘村。可也离大梅家不远,好像是尤家窝棚。大梅知道两个村子之间隔着一条影河,水瘦的时候,卷起裤管就能趟过去。

凝香的性子泼辣,绝不像乡下妹子,不言不语。凝香说的话直爽,做的事情也绝。比如她为了挣钱补贴学费,竟敢去繁华的福顺街的酒吧里做伴舞女。凝香跟大梅是无话不谈的,因为两人是同乡啊,人不亲土还亲呢。跟大梅无话不谈的凝香就在一天晚饭后给大梅说了一件事情。

凝香说,想帮大梅租个男人赚点钱花。

凝香的话让大梅有些晕头转向,大梅睁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瞅着凝香说,你不是在说胡话吧姐姐?凝香板着脸孔跟大梅说,我说什么胡话,你看我哪儿有说胡话的闲功夫啊?

凝香小声地慢声细语地给大梅解释说,在不影响上课的情况下,利用业余时间去陪一个男人。给他做饭洗衣服和陪他聊天睡觉。凝香一脸严肃地说,当然陪人家睡觉是最最主要的。说白了就是献身,也只有献身才能换来大把的钱,才能供我们完成好学业,那么顺理成章地将来也就会出人头地了。

见大梅一脸茫然的样子,凝香又进一步开导她说,我知道的,你又不是没做过那件事,大一的时候你订过亲的丈夫陈耳不是来过吗?还是我帮你们找的小旅馆让你们夫妻团圆的呢。话说回来,身体可是你自己的,闲着也是闲着,那么你干嘛不资源利用,让其为你带来些效益呢。

大梅听明白了凝香的话,她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边拿手推搡凝香边说,凝香你太不要脸了,你这是说啥子话呢,你这样做我们倒成了什么人了。

大梅拿本书跑出寝室门后,脸还发着烧,她往草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液说,真是不要脸。

可是没多久,凝香便对大梅来了新一番的引导。

那是一个下小雨的傍晚,凝香将在教室里自修英语的大梅喊出来,说带她去吃必胜客。大梅说今晚第二食堂吃包子,因为是周末,一份才要两块钱,便宜得很,干嘛要去外面吃。凝香说你懂个屁,你看看大周末的谁囚在学院里,只有老土帽才留下来吃食堂。大梅说吃食堂有什么不好,一份两块钱,有六只包子,还是牛肉馅的呢,还有一碗粥,很划得来。

但任凭大梅怎么推托,还是拗不过凝香,被凝香给生拉硬扯地拽了出来。

两个人坐19路线车行三站地,下了车又步行拐过一个胡同,便进了靠街边的那家快餐店。两人在情侣座上落坐后,凝香就跟服务员说,来一份九寸的普通庄比萨饼,一份青菜沙拉和两份火腿。服务员说两位喝什么?凝香说两杯红茶。

餐厅很别致,大大小小的餐桌顺房间的走势设计得极其新颖,分别被设计成大小不一的隔段,坐下来便有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两个人吃饭时凝香再一次跟大梅说了那件租男人的事。大梅小声地纠正她说,是让男人租你,怎么说成了你租男人。凝香一边用叉子叉比萨饼吃一边嘟哝着说都是一回事。

凝香拿一双很小的丹凤眼看住大梅说,我都租了快一年了,那感觉就是四个字:其乐无穷。大梅看到凝香说出那句让人脸红的话来却一点都不脸红。而且将嘴里的东西嚼得很香,那吃相真是不敢恭维。

大梅想开口再骂一回凝香不要脸,话到嘴边却憋了回去,她想人家正花钱请她吃西餐呢,怎么好意思骂出口呢。就低了头喝那杯红茶。说句老实话,她吃不惯这家餐厅里的东西,洋不洋土不土的,不管饱,还不如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顿牛肉馅的包子,学校食堂的大师傅做得很香的。还有一碗绿豆米粥,在家里熬粥娘是舍不得放上一把绿豆的。

凝香说了她被男人租的事情。

凝香说那男人叫董。是个商人,经销石板材的。你别看样子长得不咋样,腰包里却鼓。凝香还跟大梅说那男人的老婆也在乡下,他是耐不得寂寞了,才租了她一起过日子。

大梅放下茶杯插话说,你们这也叫过日子?

凝香说叫啊,怎么能说不叫呢?你没听说过有露水夫妻一说吗?我们兴许就是这么一回事情。大梅知道凝香其实也搞不懂她自己的做法算什么,是不是堕落,是不是道德上应该谴责的事。反正她觉得自己可能做不来。

凝香又给她讲了那个男人跟她过日子的情景,男人每个月都得亲自押着两辆大货车去很远的城市送石板材,各种理石的成料或者各种颜色的墙砖。往返要花上十几天的时间。男人是去拼着命赚钱的,赚了钱好寄回家养活他老婆孩子和上了岁数的爹娘。赚了钱好租她过露水夫妻似的临时日子。男人回来后就不是原先的男人了,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积满了灰尘,眼睛也充了血。男人会去家附近的小浴池洗身子,然后在大厅休息室的沙发上睡上一觉,有时候要两三个小时,有时候要小半天,睡醒之后才会给她挂个电话,说晚上回家一起吃顿饭。凝香便知道男人话里的意思了。男人是赚钱回来了,要吃她做的一顿可口的饭菜。男人吃她做的可口的饭菜之后,更隐深的意思是,还要好好吃一回她的身体。凝香这话说出来之后,连她自己的脸都红了。

大梅小声地说凝香你真不要脸。

凝香喝了一口红茶小声地跟大梅说,要钱是比要脸重要的。

那次饭后,凝香带着大梅去了租她的男人的家看了看。是楼房,两室的房子,装修得不错。小卧室里面有张镶了花纹的木床,枕头边堆了几件凝香平时穿的衣服,竟还有一两件睡裙和乳罩。大梅看过之后,觉得不光是脸红了,而且心好像也在砰砰地跳个不止。大梅便脱口而出地跟凝香说,干脆你跟人家扯结婚证得了。

凝香却说,那可不行,石材哥哥可不是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回学校,而是睡在了那张大床上,因为凝香的石材哥哥又押着车去外地赚钱了。两个人咬耳朵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睡去。凝香反复说的话就是让大梅赶紧把自己租出去,钱不咬手,钱也不会平白无故自己跑到腰包里来。而且,最主要的是你大梅,可千万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大梅决定把自己租出去,是在经历了一件事情之后,二姐从家里打来电话说母亲的病重了。母亲是肺炎,是给镇商店织草袋子落下的。要知道那成捆的稻草经了太阳晒得响干之后,是蓄满了灰尘的,再经母亲的手劈成一小缕一小缕的絮进草编机中,灰尘便弥漫出来,涌进母亲的鼻孔里,再进入到母亲的肺里。再经日夜劳累,母亲的身体就撑不住了,母亲病倒之后,家里积下的一点点钱便成了杯水车薪。

二姐给大梅打电话,一是告诉她母亲的病情,已经到不住院不可的地步了,二是跟她说,大梅下半年的学费恐怕要凑不上,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大梅便说,那陈耳他知道这些情况吗?

二姐说也跟他家里说了,大哥好像还去了他家里借给母亲治病的钱。

二姐给大梅打电话后的第三天,陈耳便也给大梅打了电话来,说他爹知道大梅的娘得了病后一下子就拿出了两千块钱,给送过去了。大梅能够听得出来陈耳话里的意思,言外之意他陈家对大梅家做的是很到位的。陈耳还说要在秋收后来城里看她。大梅说那不成,秋收后她正是功课紧的时候,来了会耽误她功课的。陈耳便在电话里嘟哝着说,是想你身子了吗,顺便也给你送些书本费去。大梅说,书本费寄过来不就得了,你来回跑一趟,连吃带住的,还不如多寄点来派用场呢。陈耳便生气地挂了电话。

大梅想要不就信凝香一回,租个男人试试,若遇到个通情达理的,说不准会先付她些钱,寄回去些给母亲瞧病呢。

在一个落着细雨的黄昏,凝香跟大梅两个人坐在富华街的一间茶店里喝茶。

凝香说再有几分钟,那男人就会开车过来。

凝香说的那男人就是要租大梅的男人。凝香给大梅讲过,那男人是做小商品批发生意的,具体一点说就是从地下批发市场,花少许的钱廉价购得大量的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再花力气雇车贩到附近的集镇去,从中赚差价。凝香说男人叫眼镜。老婆在老家伺弄生病的婆婆,一年半会儿的来不了城里一次。大梅问怎么好端端的叫这样一个名字呢?凝香说男人近视,鼻梁上总是架一副眼镜,就是个代号呗。

男人的朋友跟凝香那个董熟悉,几次吃喝之后,便也有了临时租一个女人的念头。

雨小一些时,眼镜出现了。眼镜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有三十左右岁的年纪,从雨幕中看,倒是挺精明个人。眼镜是开着车来的,让大梅顿感失落的是他虽然开着车,车型却不雅,并不是一些有钱男人开的那种气派的小汽车。眼镜开的竟是带箱的半截子送货车。

眼镜的家就在那条弄堂的里面的一幢居民楼里,弄堂外面靠街口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停车场,有花草和座椅的一块地方。眼镜将车停好,打开车门走出来,腰有些弯地朝大梅她们喝茶的地方望了一眼。便沐着细细的雨丝朝那条弄堂里走去,他的腰身像刚从河里蹦出来的鲜虾。

凝香跟大梅说,眼镜人不错,比你昨天相看的那家伙强多了。

凝香说的昨天那家伙比眼镜年纪要大上几岁,而且体格健壮,这种形体的男人一准是脾气不好的,粗鲁,甚至于霸道。大梅绝对相信凝香的判断力,她是从乡下出来的女孩,跟那些一个村子里生活的干体力活的男人接触多了,是多少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的,那些人有的是力气,也有的是脾气,就像他们在泥土地里拼了命挥汗无语一样,那是一种任凭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发泄。

眼镜同那个男人比起来,是强不少,最起码是面孔清秀一些,形体上使人易于接受一些。

凝香说,眼镜的老婆在乡下伺候她婆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城里,你的对外身份是保姆,实际上是做眼镜的女人。一年为一个期限,是要签合同的。凝香的话让大梅觉得心有些慌。自己这么做实际上就是出卖身体,更深一点说是出卖灵魂。这算什么呢?租给人家做女人,说白了不就是像自己订了婚的丈夫陈耳那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吗。

大梅在喝完第二壶茶后,终于下了决心。她跟凝香说只做半年,而且要先付百分之七十的租金。大梅的话让凝香为难了一会儿,后来说,她可以把大梅的条件去讲给眼镜听,关键是看人家同意不,而且更重要的是,还得让人家相看一下,人家可是花了大笔钱的,要是相看不中,哪个傻瓜愿意往外掏钱呢?

大梅第一次被眼镜相看后就敲定了。眼镜看到大梅后,鼻梁上的眼镜片有光闪了一下,大梅还以为是经了太阳的反射呢。大梅被眼镜看得低下了头,她觉得脸上跟被火烧着了一般。眼镜破天荒地请她跟凝香吃了一顿饭,三个菜一汤,算讲究了。凝香却又赖着脸皮要了一盘三鲜馅的水饺。过后凝香跟大梅说,对有钱的男人就得宰他们。大梅想说凝香一句不要脸,却没有说出口,她在心里想自己就快要成为凝香这样子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呢。

眼镜算是在意大梅的。三个人吃饭时他两次给大梅夹了菜,而且都是那道熘双段,就是软炸的虾仁和肉块,挂粉面子蒸熟了浇成汁。三个菜里要数这道菜价钱最贵,眼镜给她夹了这道菜,就说明是在意她的。

大梅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嚼起来挺香,她的心里就热了一下。要知道在家里是没有人这么疼过她的,母亲将饭菜做得了,她们兄妹几个将饭菜端上桌,就会自顾自的吃起来,就像坐在她身旁正狼吞虎咽的凝香一样。话说回来,十几年来,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菜,除了白菜土豆炖在一起,就是粉条萝卜熬在一块,偶尔会吃一回肉,香得了不得。乡下人家,以简朴为本,哪会没心没肝的去铺张浪费呢。

吃饭的时候,凝香小声地跟眼镜说了大梅的那两个条件。眼镜没说什么,竟爽快地点了头。最终眼镜问了句大梅的名字。大梅小声地说叫刘丽梅。眼镜也小声地说,算个好听的名字。三个人出小饭馆门后,凝香推了一下大梅说,跟眼镜哥走吧,晚上的自习课你就别上了,如果辅导员查人,我会帮你顶过去。可眼镜却说,今晚不行,今晚他约了一个合伙人,要去长江路的一家澡堂子谈事,改日吧。临分手时,眼镜给了大梅一张皱巴巴的名片,说后天这个时候你打我手机,便塞给凝香十块钱让她倆打车回学校,自己则坐公交车走了。

大梅去邮局给家里寄走三千块钱之后,往村长家挂了电话,跟事先约来的大哥说钱是她找城里的同学借的。让大哥用来给母亲治病,不要舍不得花。不用家里担心,放假的时候她会打工挣钱还人家。

这期间大梅订了婚的丈夫陈耳没来,陈耳的爹却来了。大梅在校门口迎住了陈耳的爹,带他去了学校旁边的一家快餐店要了几碗面和砂锅。陈耳的爹告诉大梅他是来取种子的,陈耳的一个表哥在城里的一家农业研究所工作,给陈耳家掏弄了半面袋子什么优质的小麦种,捎信让他来取的。还顺便给大梅捎来三百块钱,说是陈耳上个月在制菌厂干活省下来的工钱。大梅瞧着老人脸上核桃般的皱纹心里紧了一下,眼睛竟不知不觉间湿了。

陈耳的爹捎给她的三百块钱,够大梅半年的伙食费了。大梅是省吃俭用的,每个月吃饭票只要五十多元钱,这在同学们中是少见的。大梅觉得自己是来学习的,是来求工作的,学好了功课念好了书就会跳出农门。知道这样一个道理了,她就不会再去计较别的什么。可大梅将钱捏在手里的时候,却忍不住恨起自己来,她想象得到陈耳挣这三百块钱时的情景。陈耳工作的那家制菌厂她是去过的,因为二姐也曾在哪儿干过活。在那几间低矮潮湿的用砖坯子搭成的工棚里,跟自己订了婚的丈夫陈耳正在高温的灯光下工作,将一个个罐头瓶子里塞满发酵好的菌块,他或许是光着膀子,挥汗如雨。这几张钱对陈耳来说是来之不易的,是让她心里感到温暖的,是让她自责的。因为就在几天前,她把自己的身子给了那个租她的叫眼镜的男人。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背叛,算不算是不道德,算不算是忘恩负义,算不算是不要脸。反正为了那几千块给母亲的救命钱,她经同寝室的女友凝香的窜掇,将自己的身子租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了治母亲的病,反正她是豁出去了。

那天晚上,大梅从学校食堂里吃完饭出来后,就去打了磁卡电话。大梅的电话是打给那个叫眼镜的男人的。那天眼镜请她跟凝香吃了饭之后不是给了她一张名片吗,不是叫她在这个时间里打给他吗。眼镜接了,叫她十分钟后去校门口右边的一个街口的汽车站牌下等。大梅在那个站牌下等了十多分钟后,眼镜果然来了,开着他那辆破送货车,把她接到了家里。在那张铺了块黄床单的大床上要了她的身子。眼镜做的不是很猛,进入她身体里没一会儿就软了。眼镜翻下来跟她并排躺着吸烟。眼镜吸完一根烟后,就拿手摸她的两只乳,一边摸一边喃喃自语地说,妹子的身子真好。大梅被他抚摸得有些心慌,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以为眼镜还会弄她一遍,就闭上眼睛期待着。可过了半个多小时,眼镜也没有再爬到她身上来。后来眼镜就穿上衣服下地了,眼镜先去了卫生间,后来又去了厨房,待大梅也穿好衣服起来时,眼镜已经煮好了两盘子水饺,喊她过去吃饭。

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时,大梅就在心里想,自己这算什么呀,可真是给老家人丢脸啊,她一边吃饺子一边低着头,不敢拿眼睛看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那个晚上她没有回学校,她不知道那个极其认真的老太婆似的女辅导员会不会去查寝,如果查到了她的铺是空着的会不会出来找她。大梅躺在眼镜的身边许久都没有睡着,眼镜却看了会儿电视节目后翻身睡了。大梅想是自己不习惯身边睡个男人,是不习惯裸着身子睡。刚躺下时,她见眼镜将全身都脱光了,以为还要做那件事呢,就也脱光了身子钻进那床宽大的被子里。可眼镜却没有碰她,而是看了几个电视节目后睡了。

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大梅就睡了个早觉。太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时,大梅被晒醒了。她醒了之后才发现眼镜是早醒了的。眼镜的一双手从后面正环住她的一双乳。眼镜见她动了之后,才手上加了劲,在她的胸前搓揉起来。待两个人都有了感觉之后,眼镜便从后面进入了她。

大梅记得很清楚,墙上的挂钟敲响十下时,眼镜说起床吧。两个人穿好衣服,洗了脸后,眼镜给了她两百块钱,说你自己去吃点什么吧,他要去修车,他的那辆送货车的减震不行了。临出门时告诉她下周五的晚上可以来一起吃晚饭,并让她买条草鱼来炖给他喝汤。

大梅往出走时在心里想,这两百块钱是她吃早点,对应该说是早点加上午餐一起吃的钱和买草鱼的钱。当时,大梅在心里想,她被男人包租的生活从这个周末起,算是开始了。

大梅想到前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幕,脸腾地一下就红起来。她喊来小饭馆的服务员,让给陈耳的爹再加一碗面,因为她看到老头碗里只剩少许的几滴面汤了。

大梅将那三百块钱揣起来,问老人说,买种子的钱够吗?

陈耳爹说够了,他都带足了。

送陈耳的爹到公交车站时,大梅在路过的一个食品店里给老人买了一只烟熏的香草鸡和两斤肉肠,包好了塞到老人的提包里,嘱他带回家里就吃,要不时间久了就会过保质期,会吃坏肚子的。

大梅往学校回时,碰见了凝香跟别的班级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她在寝室里见过两次,也是乡下来的学生,好像跟凝香挺要好,三个人打了招呼后,凝香就带着那女孩急急忙忙地走了。大梅在心里想,怕是凝香又带着那女孩找男人相看去了。

另一个周末的时候,大梅真就去菜市场买了一条草鱼。

她原以为草鱼会很贵,眼镜给她二百块钱吃饭是花不了许多的,可称了一条三斤左右重的草鱼,才花掉二十几块钱。大梅便又在菜场里转了一圈,挑来捡去的又买了点芹菜和肉馅,她想就顺手给眼镜再包顿饺子。大梅拎着菜走出菜市场的时候,心里就有了种给别人做婆娘的感觉。她暂时忘掉了自己正在温习的那些功课,又想起来在乡下老家帮母亲鼓捣饭菜的事情来。

大梅坐线车去了眼镜家。

用眼镜那天给她的钥匙打开房门,眼镜还没有回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大梅换了鞋便进了厨房,开始忙呼着做饭。她知道眼镜会回来晚些,因为在去菜场之前,她给眼镜打了电话,怕万一他不回去吃饭,那草鱼买了也是白买,眼镜不回去吃饭她做给谁吃啊。眼镜在电话里说正洗车呢,他刚刚往乡下的一个集镇送了一车货,弄得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听说大梅要去家里等他并做晚饭就很痛快的答应了。

大梅麻利地剖好了鱼,加佐料炖进锅里之后,再将洗好的芹菜剁碎,拌了馅子,便和面包饺子。一看大梅的手就巧,包出来的饺子肚大摺好,一个个像小白兔似的摆在盖帘上,等着眼镜回来煮。

鱼汤炖出奶白色的时候,眼镜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男人。

两人吃饭的时候,眼镜把大梅介绍给那个男人,说大梅是他表妹,来帮他料理家务的。并称那男人是管工商的万所长。眼镜临上楼时,特意从楼下的一家饭馆里叫了两个热菜,加上大梅炖的草鱼和饺子,晚餐算很丰盛了。眼镜跟那个万所长两人喝了一瓶白酒,又喝了几个罐装的啤酒,烟抽满了烟缸才结束酒宴。临走时大梅在厨房里洗碗,看见眼镜在方厅的门口将一个挺鼓的牛皮纸信封揣进了那个万所长的口袋里。

大梅收拾完厨房后,眼镜在卫生间里放热水呢。眼镜放满了浴缸后出来让大梅先进去洗。大梅想说她下午刚去学校浴池里洗过,但转念一想人家是想让她的身子再干净一下,就脱了外衣进去了。大梅将身子泡进浴缸里才觉到浑身竟是那么舒服。水温稍稍烫一点,是让整个身心都感到惬意的那种烫。浴缸的对面墙壁上嵌了一小块水银镜,正好把她好看的裸体映出来。大梅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裸体竟然是那么的好看。两只乳房发育得很好,像两只半熟的桃子,粉白而光滑。

大梅快洗完的时候,眼镜推门进来了。眼镜腰上围了条白色的大毛巾,关上门后朝大梅笑了一下,就解掉毛巾块进到了浴缸里。浴缸不是很大,加上注满了水,挤进来两个人水便一下子溢出去不少。大梅站起身想迈出去,却被眼镜拦腰抱住了,大梅便闭上了眼睛,等着眼镜要她。可是眼镜只是小声地跟她说,你别走,帮我敲敲背吧。

眼镜洗完后便去卧室了,大梅收拾干净浴室到床上的时候,眼镜没有睡,眼镜很温柔地跟她做了那件事,然后才转过身睡过去。大梅躺在床上按电视遥控器,对眼镜折腾她大梅没有什么反感,而是觉得是她应该做的,谁让自己收了人家的钱呢?自己是租给了人家的,而且签了半年的合同,她不能毁约,那是不道德的,虽说自己做的事也属于不道德范畴之内,自己的境况却让她身不由己。为了母亲为了学业她只能这么做,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身子已经给了陈耳,那再给一个男人又能如何呢,她觉得自己是有利可图。

第二天起床后,眼镜吃了她做的早点后,夸了她一句。说她大米粥熬得好,他很多年没吃这样粘稠的粥了。他老婆做的粥简直就是水饭稀饭,不好喝。眼镜夸完她后就给她扔下了二百块钱,说今天他要出去办事,晚上也回不来,说大梅要是愿意在家里呆着,那就随她便,不愿呆也可以回学校。

大梅帮眼镜系好鞋带后,问他可不可以用客厅里的电话给家里问个平安。眼镜说打吧,没关系,别把电话烫糊了就行。

眼镜走后,大梅便操起电话拨通了村长家的电话。

大梅很客气地让村长的婆娘帮着找来了她的二姐。二姐跟她说了母亲的情况,母亲还住在镇卫生院里。大梅寄回去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大梅咬着牙说那就接着住,绝不能让母亲出院,实在不行的话就借一点钱,总会有办法的。

大梅挂电话后心里酸楚得很,她想到母亲那张菜色的缺少营养的脸,眼睛竟在一瞬间湿了。

有一个周末大梅没有去眼镜的家。

那是临近深秋的一个周末。天下起了丝丝细雨。雨丝冰凉的打在大梅的脸上。大梅只是从寝室里朝图书馆走,而且还是小跑着。却让她感觉到了秋雨的寒凉。

这个周末大梅来了月潮,她想打个电话给眼镜,告诉他去了也不能做那件事,基于这种情况眼镜还要不要她过去。没想到眼镜却先给她来了电话。眼镜把电话打到了大梅的寝室里。眼镜说明天你别来了,并说他要借送货的机会回一趟乡下老家,看看老婆孩子。

大梅便没有把她身子不方便的事说出来,眼镜临放下电话时跟她说,你要是念书不忙,也可以来家里收拾收拾卫生,冰箱里有半个熏好的猪肘子,顺便把它吃掉吧,要不回来就坏了。

眼镜的话让她很感动。

大梅想等明天再过去,吃猪肘子是一方面,关键得去给人家收拾屋子。

大梅在图书馆里找了两本资料书后,觉得浑身乏味,便起身回了寝室。四个人的屋子,四张单人床,再摆下两张桌子,也就满满当当了。到周末,同寝室的一个叫立红的女孩,家在同座城市里,会回家里住上两天,实质上就剩她跟凝香与另外一个女孩了。

大梅没有推开门。

她便拿钥匙打开了门锁,开了灯屋里的情景便让她呆住了。凝香竟然跟一个男人在床上做那件事。大梅首先看到的是露在被子外面的男人的一颗头,板寸,两个人的轮廓伏在被子里颠着。大梅呆愣了几秒钟后,凝香便说话了,凝香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娇喘着说,是哪位姐妹回来了啊?帮忙把门带上啊。凝香说完了就在被子里咯咯咯地乐了。在凝香笑的时候,那颗男人的板寸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满头的汗水,男人裸着上身,竟比凝香要大上十几岁的样子。男人是骑在凝香的身上说那句话的。男人说,妹子你的屁真臭。男人说完那句话后,依然蒙在被子里的凝香笑得更加大声起来。

大梅将那两本资料书扔在自己的床铺上,推开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雨大起来,秋雨将校园里的青石板路弄得湿漉漉的,五六米远间隔的路灯在细雨中发出桔色的光。大梅想凝香真是有些过分了,为生活吧在外面将自己租给一个男人也就算了,竟然还将野男人领回校园里来,真是不要脸。大梅在心里骂完这句话后,就出了校门,她一直走到去眼镜家的公交车站点,等来一辆车去了眼镜的家。

这一夜她倒感激起凝香来,因为眼镜的家要比寝室里暖多了。她在厨房里升了火,用煤气炉给自己煮了碗热面,切了半盘熏猪肘子。吃饱了也就把身上的寒气驱走了。大梅收拾了碗筷后,又换上了她存放在眼镜家里的那套棉布睡衣,然后躺在床上看电视,直到臃懒地睡过去。

大梅就是在这个周末的第二天早上,给自己的未婚夫陈耳打了电话的。

陈耳跟她说要在年底娶她,说家里已经把东厢房给拾掇好了,正请木匠师傅给打家具呢。

大梅便急了,大梅说我的书还没念完呢,你们张罗结婚是不怀好意,这是不允许的,学校里知道了就得开除我,万万使不得。

陈耳也急了,结结巴巴地跟大梅在电话里喊,说咱都二十四岁了,家里拿出多少钱来供你念这个书,不就是为了讨你这房媳妇吗?我爹说了,你只有一年书可念了,要是不在你毕业前把这个婚结了,你毕业后分了工作还不甩了咱,那到时候咱老陈家就会弄个鸡飞蛋打。

陈耳一着急便把实话说出来了。陈耳的话让大梅气得浑身直哆嗦,大梅想赶情我是把身子卖给你们老陈家了。她想狠狠地骂陈耳几句,但转念一想就是算真结婚,也得年底呢,走一步瞧一步,到时在说呗。她便说那你们就收拾着,等我年底我回去了再说,然后挂了电话。

大梅挂了电话后,也没心情吃早饭了,便收拾了两间屋子,然后回了学校。

回学校后,大梅才听说凝香出事了,学校里还在找大梅呢。

这个消息是同寝室的另外一个女孩告诉她的。凝香跟一个社会上的男人在酒店里喝醉了酒,带那个男人回寝室里过夜,被学校保卫科的人查个正着,那男人跟保卫科的人撕打起来,动了刀子,伤了人。凝香跟那男人都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大梅回来不久便被系主任叫到了保卫科,两个值班的人问她去哪儿了一夜没归。大梅未加思索地说去亲戚家了,原因是她从图书馆回寝室后撞见了凝香跟她男人呆在一起,她只好躲出去。保卫科的人问她是什么亲戚,住哪儿里?大梅又是脱口而出,是她的一个堂兄,住在某某街某某号。大梅的回答让保卫科的两个人和系主任相信了,他们知道大梅是来自农村的学生,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城市里的街名和巷名,说明她没有撒谎。

大梅在一张笔录上签了名后便回来了。

寝室里坐着的另外那个女孩跟她说,听辅导员说,凝香弄不好要被开除的。大梅的心便跳了一下,她想凝香要是被开除了,会不会把她被男人租的事说出来呢,她就害怕起来。说也不知道凝香被关在哪儿个派出所里,我们同屋住了三年,至少要去看看她。

另外那个女孩却说,我绝不会去看她,你瞧她把咱们寝室弄成什么样了,她的堕落简直就是咎由自取。

大梅看到女孩说话的语气是生硬的,这表明她的态度和立场,对凝香的所作所为,那个女孩是深恶痛绝的。

她只好不再说什么。

大梅找辅导员老师问了凝香被抓的派出所,她便掏十块钱买了几斤苹果,是挑好的买的,她知道凝香吃东西挑剔,一般的果光苹果她会看不上眼。大梅找到派出所跟办案的民警说了她是白凝香的同学,想看看她。办案民警拿狐疑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后,方把她领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大梅进了屋就看到凝香正坐在一张黑皮椅子上吸烟。

让大梅感到惊讶的是凝香什么时候还吸上了烟卷呢?她在寝室里没吸过啊。

凝香见大梅进来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扔了手里的烟头奔过来,抓了大梅的手说你怎么来啦?凝香说着话眼圈就湿了。大梅将手里的一袋苹果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也抓了凝香的手,眼圈跟着红起来。

凝香的眼圈虽然红了,但眼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她说什么事没有,咱就是谈对象,大不了我他妈的嫁给老四,看他们这帮子警察有啥说的。凝香一边慷慨激昂地说一边伸手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苹果,在衣服袖子上擦了一下,吃起来。

大梅说他们要怎么处理你。

凝香说,他们查了老四的底,见他果然是离了婚的男人,才没敢定我们在一起嫖娼,只是说扰乱公共场所要罚500块钱,老四回家取去了。大梅知道凝香说的老四就是那个头发剃了板寸的男人。

大梅见凝香一连气吃了三个苹果后,才问她是不是要自己留下来等她一块回学校。凝香说不用了,她还要跟老四去他家里睡一觉,有半宿没合眼睛了,审来审去的瞎折腾,我真不知道他们这些做警察的,到底能折腾出个啥?

大梅见凝香那么说,就起身说那她就先回去,正好还有衣服要洗。

凝香送她到门口,见没有人就问她说,这个周末怎么没去陪眼镜啊?

大梅说眼镜他回乡下老家了。

从派出所出来后,大梅去了附近的家乐福超市,买了两卷卫生巾和一双袜子,她发现自己脚上那双灰色的袜子已经有两个小破洞了。大梅这回买了一双粉色的,上面还绣了两朵小黄花,虽然只有手指甲般大小,但也很好看,拿在手上就喜欢。

大梅回到学校后,一头扎进寝室里便蒙被子睡上了,她午饭也没有去食堂吃,一直睡到黄昏,爬起来洗了把脸,才去买了碗泡面回来,狼吞虎咽地吃了面后,依旧坐在床头上发呆。她想到正生着病的母亲。想到正在家里收拾新房准备娶她的未婚夫陈耳。想到那个租她身子的叫眼镜的陌生男人。想到未来尚不可知的学业及其那份为之奋斗的工作。她觉得满脑子浆糊般,有如粥一样乱。

夜色从窗玻璃上爬进寝室的时候,大梅抻开被子钻进被窝,同寝室的人都没有回来。包括回家里住的立红,包括凝香,也包括那个另外的讨厌凝香的女孩,她们都不知道去了哪儿里,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使大梅感到了无边的寂寞和空虚。

这时候她一下子就觉到了孤独,眼泪不由自主地便留了下来。

树叶子掉净的时候,大梅跟眼镜分手了。

大梅掐指头算了一下,她被这个叫眼镜的男人租了八个月。

这八个月里,她每个周末,除两回眼镜有事情不在外,她都去给眼镜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兼陪眼镜睡觉。既是保姆又是老婆。眼镜给了她两次大钱十几次小钱,就是说两次各给了她三千块钱和两千块钱,而那十几次小钱呢,就是每次两百元或更多一些。大梅拿到手的钱要比她跟眼镜签的合约上的数目多许多。

她们的合约还应该有三个月,但是眼镜提出来终止两人的夫妻加保姆的关系,因为是眼镜提出来的,所以眼镜跟大梅说那多付的钱他就不要了。

眼镜跟大梅说的理由只有一句话,他要停下他的买卖一段时间,暂时回乡下老家去照顾生病的娃,那娃是他们老赵家唯一的一根独苗。

大梅跟眼镜最后一次做了那件事,眼镜的最后一次做得很猛,把她的下身都弄疼了。但大梅还是忍住没叫,她尽全身心地来迎合眼镜对她的撞击。这一年多来,两人虽说是假夫妻却做着真夫妻的事,从身体的接触到心灵的感应和感知,竟潜移默化地产生了一些感情。大梅能够看得出眼镜对她是体贴的,没有把她当成那种三陪女对待,这最后的一次做得狠,也说不准掺杂着爱她喜欢她的成分在里面。

窗外好像下雨了,有风敲击窗玻璃的声音。

两个人换了种姿势又做了一会儿,眼镜才从大梅的身上滚下来。大梅看到眼镜的脸色极其苍白,且淌满了汗水。她便心疼地拿起准备好的毛巾给他擦汗。大梅拿毛巾的手却被眼镜抓住了,一向瘦弱的眼镜这一次竟然很有手劲,攥着她的手竟使了狠大的劲。大梅看到眼镜哭了,呜呜的,发出男人少有的哭声。

大梅慌乱地说了一句话。

大梅说你回城里做买卖时,还可以再来找我。

眼镜跟大梅做完后,又给了她二百块钱。

和眼镜分手后,大梅没有再去租男人,尽管同寝室的凝香又撺掇过她两回。大梅去了一家快餐店,帮人家洗盘子洗碗,干了整整一个暑假,将挣得的两千块钱寄给了二姐。

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凝香来找了她。

凝香让大梅请她吃了一碗牛肉面后,跟她说了眼镜的事。

凝香告诉大梅眼镜没回乡下老家,眼镜的娃没得什么病,而是眼镜他自己得了病。大梅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凝香说你下了班来华莎歌屋找我吧,就在大直街上,现在你忙着,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凝香说完就走了。

大梅下了班后去找了凝香,原来凝香也跟包租她的那个男人分开了。凝香一整个暑假都在歌屋里做陪舞女。凝香说眼镜是自己得了病,一种很厉害的胃病,为了治病他把做买卖挣的钱都搭进去了,连房子也抵押进去了。凝香说这些都是眼镜的一个朋友跟她说的。

大梅一下子就想到了眼镜跟她最后一次做那件事的情景,眼镜凶猛的模样,还有他脸上的泪水。还有眼镜最后塞给她的那两张钞票。她再一次哭了。

大梅去找了眼镜的那个朋友,问眼镜住院的地方。那个人跟她说眼镜已转回望奎老家去住了,城市里的医院他已经住不起了。

大梅又找了凝香,让她帮着自己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大一旬的男人。把自己重新租了出去。那个男人是个建筑商,一眼就相中了大梅的容貌和身材。大梅已经不是那个刚从乡下来城里念书的学生了,而是一个亭亭玉立有风韵的女人了。大梅跟男人说,得先付钱,一年要两万块,她一周可以去他家里两次,还可以把她的学生证押给男人。男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签了合约。大梅跟男人回家住了一夜后,便拿着男人付她的两捆钱出了门。

大梅先去邮局给二姐汇了五千块钱,办了个存折存了一万,然后跟系主任请了三天假,做火车去了那个叫望奎的县城。大梅在一家小卫生院里找到了正在病床上输液的眼镜,将一大网袋水果放到眼镜床头柜上时,大梅的眼睛便湿了。眼镜瘦了很多,输液时也处在昏迷状态。

守在眼镜身旁的是他的姐姐,问大梅是哪一位。大梅说是眼镜在城里做买卖时相交的朋友。大梅趁眼镜的姐姐转身去给她倒水的时候,拉了一下眼镜的手,觉到的竟是一丝凉意,她使劲握了握便迅速地将手抽了回来。大梅从怀里掏出那个带着她体温的手帕包,抖开里面那五千块钱,塞到眼镜的枕头底下,说是一起做买卖的几个兄弟姐妹捐出来的,给眼镜看病用。眼镜的姐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说弟媳妇正好出去借钱去了,要留她吃晚饭。大梅说不了,还得赶晚上的火车回城里,明天还有事情要办。

大梅被眼镜的姐姐送出卫生院大门之后,她就快步地奔车站走,她没有回头,她知道眼镜的姐姐正哭着站在卫生院的门口送她呢。大梅走到火车站那幢黄房子边上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大梅坐上火车的时候,她在心里说,眼镜兄,你快点好起来吧,你是个不坏的男人,你媳妇和娃还需要你照料呢。

回学校后,大梅给陈耳写了一封信,说她在城里勤工俭学时,不小心被一家餐馆的老板给占了身子。她说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已经不仅仅是只被你陈耳睡过了,让他自己选折。如果你不嫌弃,那就等我一年之后毕了业,我们完婚,要是嫌弃的话,那你也可以反悔,这几年供我念书的钱就算是我借你的,我有了工作挣了钱还你。

大梅写完信后看了两遍,便咬咬牙寄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不该欺瞒老实巴交的陈耳,她想好了跟那个建筑商过一年后便洗手去作别的工作,就算是再苦再累她也不会吭声的。

从那个叫望奎的小县城回到城里后,她就给那个建筑商打了电话,问要不要她过去。出乎大梅意料之外的是,那个男人语调沙哑地说,你先等几个月吧,并说他正在另外一个省份谈一笔大生意,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他回来了会主动来找大梅。

大梅便长出了一口气,心想等几个月,这算是个好消息吧,要是等一年那不就如释重负了吗?

大梅往学校走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想,有两门功课正好需要时间来补一补了。

这时,季节就要进入初冬了,因为,校园里的那些树干已经全部变得光秃秃的了,就跟大梅被生活的疲累噬空了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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