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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二座城 沉沦

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不愿意主动再前进一步。可是这种距离就像是磁铁的南北两极,只要保持在让它们想要靠在一起的范围里,引力只会越来越大。

丘婕一直在后排小声吐槽说这男人谈吐很受态度很攻,不好对付。申雅莉本来就很晕了,被她逗得开心笑了一路。很快送她到家了,她又再三嘱咐Dante要保证申雅莉安全。Dante打开车窗点点头:“我保证一定送她到家,看她进了家门才走。”

少了叽叽喳喳的丘婕,车里一下安静了很多。申雅莉看着外面黑暗中摇晃飞驰的霓虹,把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Dante似乎也没打算说话,两人就这样坐在一前一后的位置沉默了十多分钟。

后来是汤世先打破了这片沉默:“我发现国内这酒文化真不像样,总是喜欢强迫人喝酒,尤其是对着女士,也太没风度了点。”

她原本看着Dante白皙的后颈出神,听见汤世的声音忽然坐直起来:“说到这个,我发现Dante真是海量啊。喝那么多都没晕。”

“我有点晕了,只是看不出来而已。”Dante手肘放在车门的扶手上,撑了撑额头。

汤世又一次向他投去鄙视的目光:“你少装。这时候你也就能骗骗姑娘的同情心,实际上叫你再灌一斤都没问题。”

“一斤,这么厉害?Dante,你这酒量是天生的?”申雅莉惊讶地说道。因为喝多了酒,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差不多吧。”Dante的回答却和平时一样,礼貌而疏离。

“又撒谎。”汤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别听他的,有几个人的酒量是天生的?还不都是练出来的。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我这都是听Marco说的啊,他说Dante小时候特别乖巧,但上大学的时候就突然疯起来了,抽烟喝酒都是一年里学会的,那段时间每天到他家门口,都可以看到不同款式的高跟鞋。一个月里最多被送到警察局三次,后来直接进戒毒所……”

“戒毒所?”申雅莉往前坐了一些。

“没有,就是出去玩的时候闻了一下。”Dante半侧过头来解释,又没好气地说道,“副总,你今天就是打算拆我台是吧?”汤世笑得略显奸诈:“谁叫你老出风头。行,我不揭你老底。”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车也停在了申雅莉住的小区里。Dante送她走到家门口,她原本想再次道谢然后转身走掉,却觉得一颗脑袋比上车时还要昏沉。在黑暗中和他的眼睛对望,也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身体晃了晃,略带酒意地说道:“你……你今天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他微微一愣,缓慢地说:“最近开始忙起来了,下午在忙一个我负责的工程,可能后面几个月都会一直忙。”

“哦,是这样啊。”她笨拙地点头,“可以理解。那……我先上去休息了。”

“嗯。”

她刚走了两步,就又一次转过身来,有些怨怼地看着他:“下一次就算再忙,起码也看看手机啊。我一个下午都在查手机,弄得心情特别不好。人家都说心情不好是很容易喝醉的,你看我今天这么醉,还不都是你的错!”

这一回他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我知道了,抱歉。下次会回快一点。”

不管他走到哪里,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即便感到惊讶也只是淡淡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公式化的微笑与从容不迫,就像是一道紧锁在地底的金库大门,不管里面存放着怎样的财富,都让人觉得自己完全不可能打开它、感受它。看见他充满歉意的表情,她忽然觉得特别委屈,连道别的话也没说,就直接踩着高跟鞋小跑回家里。

刚一跨进房门,她就把鞋乱踢到墙角,手袋扔到地上,飞奔到自己房里整个人没形象地扎在床上。自己到底瞎说了什么话,讨厌这种感觉。外国人很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older and wiser”在自己身上完全无法验证。活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对象还是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太讨厌这样的自己了,真丢人!真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一边狠狠鄙视着自己,她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被早晨灿烂的阳光唤醒,她揉了揉眼睛,看见满手脏兮兮的睫毛膏,立刻回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虽然情绪不再像睡觉前那么激烈了,但还是很消极。她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卷发,把漂亮的铅笔裙脱下来,脸埋入双掌—做了那么丢人的事,Dante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愿意见到自己了,唉……

很久很久,她才随便披着一件睡衣,一鼓作气站起来,去客厅找手机打算完成当日的行程。从手袋里掏出手机,随便翻了一下,看见了一条未读短信,本来做好删掉有奖大礼包之类的信息,但打开却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明天晚上有空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当看见发信人名字的时候,她呆滞了很久,快速打了一行字:“你不是最近在忙工作吗?”

不到半分钟时间,Dante就回信了:“工作是工作,吃饭看电影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又呆了很久,看着镜子里因妆花变成邋遢熊猫的自己,居然也不会看不顺眼了。她激动地闭上眼睛,握紧了双拳,冲到沙发上去乱跳了一阵,直到对面住户的阳台上有人出现,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才抱着脑袋缩回沙发上。

激动期过了一会儿,她充满干劲地冲到浴室里去。想着距离明天晚上还有三十多个小时,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工作。但正准备冲澡,又回去翻了翻那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发现是前一天晚上十二点差五分。那这个“明天”到底指的是哪一天?她发短信过去问。

Dante又是很快就回了:“那是昨天发的,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见。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今天晚上?申雅莉握紧手机,理智告诉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婉转一点,冷漠一点,告诉他今天忙,明天见,这是最基本维持女性价值的技巧。可是一想到晚上就可以和他见面,她实在不愿意再度过一个日夜。等了很久,还是回了一句:“有啊,那就晚上见吧。”

“下午你要去剧组吧,我直接到片场接你。”

其实她觉得很奇怪,前一天晚上他明明都送她到家了,为什么不当面约她出去?还是说这个问题他在底下考虑过,经过再三琢磨,才决定要约她出来?—单这个问题,她都在浴室里面想了很久。

这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同时又走得很慢。

早上的通告结束后午休时,她又收到了一条汤世的短信:“申天后,晚上忙不忙,我请你吃顿饭?”

她有些迷茫了。他和Dante是怎么回事?忽然两人在同一天约她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串通好了,她只是照实说晚上有约,可能没办法。然后他们约好第二天晚上见。

白天的拍戏总算结束,她把衣服换好出去,原本以为会在片场外看见Dante的车,但他已经倚在门前朝她笑着挥了挥手。她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过去,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不仅心情很愉悦,那些雀跃的情绪已像是流动的源泉,几乎从心底涌出来。如此想要和这个人亲近,甚至有伸手去挽住他胳膊的冲动。也不是没想过他女朋友的事实,可是如果只是朋友的见面,似乎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这样反而破坏彼此的心情。

坐上他的车,很自然地交流了几句。她的问题从来没有这么多过,甚至连第一次见他开车也会傻傻地问一句“你居然会开车吗”,让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他有着独特的嗓音,平时说话带着冰的质感,笑起来却又像暖流将冰川融化。他把车开了出去。她看见了高高的大楼后方残留的深红夕阳,盘旋的薄雾像是凝固的水蒸气一样挂在工地的塔吊上、纵横的立交桥上。也看见交通灯和商店逃遁似的被抛在脑后。她忽然觉得,这个高楼耸立的荒漠为她张开了怀抱。

人在心情极好的时候总是会轻易放下防备。她把视线从窗外挪到他身上,歪了歪头说:“对了,你为什么昨天走了以后才发短信给我,为什么不当面问我要不要出来看电影?”

看见他稍微怔了一下,她立即后悔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可是她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一整天了。她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你醉成那个样子,答应了也可能会记不住。”他的下巴朝手机的方向抬了抬,“现在有短信作证,不可以赖账了。”

“是这样啊。”她终于放宽心地点了点头,抿着一抹微笑重新靠在椅背上。

不过好运到电影院门前就遏止了。为了防止她被人发现,他特意选了一个人少的影院,也订好了3D好莱坞大片的票,但当天影院居然临时决定放映一部她主演的老电影。这样下车一定会被粉丝包围,他们迫于无奈重新开车离开,最终的选择是一个私家小影院。不过在两个小时内上映的电影,只有一部导演都没听过的外国末日灾难片,买票的也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中年夫妇。

“这部你觉得看上去如何?”Dante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那幅看上去就不怎么吸引人的电影海报。

“还不错啊。”她硬着头皮,挤出一脸笑。

“那就看这部了?”

“好呀。”

然后Dante去买了票,两人有些尴尬地悄声往地下影院走,等人都坐好了才到最后一排坐下。以她对电影的直觉判断,她只看了那张海报和电影的开头两分钟,这确定了就是一部投资超小、票房惨淡、无人问津、特效拙劣的烂片。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从电影开始后到十多分钟,一直保持着沉默。

怎么会这样呢……

两人第一次单独出来看电影,居然就选了这么无聊的片子。这了解彼此的开头真是太糟糕了。过了一会儿她朝他的方向凑近一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在认真看片并享受其中一样:“好像这个女主角我在一部美剧里看到过。”

这时荧屏上有爆炸声响起,配的还是相当不能见人的劣质特效。他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偏头朝她的位置靠了靠:“嗯?”

黑暗中他的影子并不清楚,只有在大荧屏灯光闪烁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侧脸在短暂的银光里亮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未知的情绪涌起,像是一串跳动着的红色信号灯被点亮,一路照亮了心底最脆弱的方向。她在他耳边又一次说道:“我在一部美剧里看过这个女主角。”

“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她说出那部剧的名字,又略显拘束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是很多年前看的了。”

“这一部电视剧我看过,你也喜欢?”

“是啊是啊。我对那个男主角印象特别深刻,他长得和米勒很像,不过我更喜欢米勒一点。”

“为什么?因为米勒和小浅像?”

“喂喂,米勒和小浅哪里像了,完全两个样好不好……”

“我是说,他们都喜欢和男朋友一起穿情侣装这点,很像。”

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捂住嘴。所幸电影院里实在没什么人,她就是说话稍大声了,也没人会抱怨。她重新压低声音,朝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以便两人更好对话:“大建筑师,你比我想的要八卦得多啊。你怎么能说小浅和柏天王穿情侣装,人家那是夫妻装。”

“也是。好像同性恋也分男女的,在他们俩之间,小浅是当女方的那个?”

“什么女方男方,你好歹在国外长大,他这叫零号,就是妻子角色。”

“原来如此……”

看他想了很久,她略带调侃意味地戳戳他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开始对同性恋感到好奇了?”

“嗯,有点。”他摸摸下巴。“哇,你不是吧,真的假的,你难道真想去试试?”见他半天不给回答,她的惊讶程度像温度计一样一点点上升,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摇摇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了,骗你的。看把你吓的。”

“啊?”她睁大眼。“我以前也不是没想去试男人。不过不行,是完全不行那种。”

“你……你真试过?”

“嗯,没试过你也不知道自己性取向是怎样的,对不对?不过就像我说的,完全不行,就是稍微碰一下同性,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申雅莉已经快窘得吐血了—这男人怎么这么恐怖,有个强悍火辣的外国女友就算了,以前抽烟喝酒吸毒乱搞也算了,居然连男人都想去试,他还有什么事没做过?“为什么啊……”她完全迷茫了。“那时候乳臭未干,受了点小挫折就觉得天崩地裂了,天天想着做很多不可理喻的事好报复这个世界。”她缓缓点头,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那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女生变成了男的,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变成女人的话可以。”

“那如果你也要维持男人的身份,和变成男人的她恋爱,你还愿意吗?”他皱了皱眉,一副相当痛苦的样子:“这样真的很……但是,如果是真爱那个人,她变成什么样我应该都不会介意的。”居然为了这个与自己无关的答案,小小的被感动了。她在漆黑中沉默了很久,突然抬头:“等等,我们的话题怎么会转到这个奇怪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可能是电影太无聊了吧。”他无所谓地耸肩。“哈哈,你也觉得这部电影无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完全看不下去啊。”看见他饱受折磨的模样,她像是寻找到革命战友一般笑了。她放轻了自己的笑声,但很放松地张大嘴开心地笑,大荧屏的银光照过来时,她的脸蛋瞬间被点亮,牙齿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洁白。她的眼神是如此快乐,相比下来,他静默时看着她的眼,却是深邃又略显忧郁。

电影结束以后,他们俩在沉闷的音乐中一起站起来,心情却没有一分一毫受到电影影响。作为演员,她觉得这样做有点浪费,而且不尊重影片制作组;可头一次放松当一个彻底的观众,跟别人吐槽电影有多雷人的感觉似乎也不错。他们一边离开影院,一边讲着自己还记得哪些剧情,两个人笑成一团。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回头说:“第一次正式邀请你出来却选了这么难看的电影,我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你想怎样弥补?”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机灵而带着点期待。

“还记得我在西班牙说过要给你做一顿饭吗?”

“啊,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明天晚上你要有时间就来我家吧,我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我是很想去啦……”第二天她和汤世约好了要一起用餐。而且,连续两天见同一个异性,好像也是很不符合男女交往的基本守则……可是,Dante做的饭,还有他真的叫她去他家……

见她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他立刻说:“如果你很忙的话,改天也可以。”

“不,我只是不确定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事,你等等,我问问我经纪人。”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再次推迟见面时间的短信给汤世,还没等对方回复,就重新把手机放回手袋里,“如果明天晚上没事,我就过去膜拜一下你的手艺啦。”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影院大门。温热的风迎面吹来,伴随着进入眼帘的是铁轨一般伸展的街道与楼层。他的背影倒映在玻璃门上,高高的个子和讲究的衣着让他看上去有些遥远,像是冰天雪地里冷漠的贵族。他为她拉开车门,坐回驾驶位,把车开在纵横喧闹的街道交叉口,始终和她保持着那么一点点无形的距离。

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不愿意主动再前进一步。可是这种距离就像是磁铁的南北两极,只要保持在让它们想要靠在一起的范围里,引力只会越来越大。

“最近我也比较忙了,可能很难找出时间。那我下次有机会再约你吧。”这是第二天汤世给申雅莉姗姗来迟的回复。其实这样回答的原因,多半是对方对连续两次的拒绝有了知难而退的觉悟。虽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申雅莉居然有小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客套地说了一句“下次一定奉陪”,对方就没再回了。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申雅莉和容芬一起到影视公司去办事,在走廊上却遇到了一个眼熟的陌生男人。他有176到178cm,有着年轻的皮肤和身材,深黑的眼睛却像是单向的镜子,把所有投射去的光线都吸收后就再透不出一点来。这样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有着傲慢式的自控力。他身上穿着昂贵的衣服,自己却似乎没留意到这一点,好像是他身边精明的女经纪人一手为他设计的。

关和—申雅莉很快想起了他的名字。在演艺圈能被她记住名字的人,一般都已小有名气。这个男人不仅是近两年红遍半边天的明星,还是著名导演的前任丈夫。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容芬,但容芬连用眼角看他的力气仿佛都嫌多余,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芬芬……”容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申雅莉被这个对公众人物而言过于出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种吃惊,容芬已经提起手中的水红镶白金手袋,哐的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关和捂着头,半蹲下身子。他穿着性感套装的女经纪人也赶紧过去扶住他,故意放大声音说道:“天啊,阿和,你还好吧,怎么会打中脑袋了,这简直比走在街上被狗咬还倒霉啊。”她大呼小叫的声音让容芬更皱紧了眉,拽着申雅莉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申雅莉隐约听见关和还在后面叫着容芬,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捂着脑袋的手指缝隙中溢出了鲜血,但容芬始终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

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不该问的申雅莉很少多问。两人坐上车以后,过了几分钟还是容芬先开口:“你肯定觉得我特泼辣又无理取闹。”申雅莉摆摆手:“当然没有,你俩的事我知道一些。主要错在他吧,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其实前段时间来找过我,我也有点心软,考虑要和他和好。结果你猜是因为什么?”她低头开始翻手机,等申雅莉露出疑惑的眼神后,把手机递到申雅莉的手里。

新闻里,关和和一个染了亚麻头发的非主流美女搂搂抱抱,嘴角有着痞痞的笑容,与刚才在走廊上小狗般摇尾巴的可怜男人完全不同。容芬冷静地说:“这小姑娘资历太浅太差,想接大片来一炮成名。她太外行,演技也差,连《巴塞罗拉的时廊》是我执导的都不知道,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来面试女主角。被我撵走了。”

“所以……关和是想请你帮忙?”

容芬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对着窗外吐烟:“雅莉,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想法特别单纯,不大像是自己打拼过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你,肯定会以为你有后台。这个圈子太乱,你如果哪天考虑结婚,可千万别找圈内人。像‘李太子’这些明显没玩够的小孩,劝你别浪费太多时间在他身上。”看了一眼手机里李展松才发过来的短信“雅莉姐,我想你想得发疯了,什么时候能见面?”,申雅莉差点笑出声来。

容芬又抽了一口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Dante挺好,真的。有女朋友又如何,他又没结婚。没结婚抢过来不存在道德和责任的问题。你要知道,单身的高富帅几乎是绝种动物。他们要么是结婚了,要么就是Gay,要么就是结婚了的Gay。”看见申雅莉笑出来,她笑过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光明正大地去抢吧。”

他会喜欢自己?其实不是很敢想这种问题。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阻碍太多。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他随时可能会回西班牙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Dante是对她单纯有好感,还是因为离开西班牙了想找点乐子。如果是后者,哪怕可以努力一下耍点手段让他喜欢上自己,她也无法容忍这样的感情。如果和一个长得像希城的男人有过一段不纯净的爱情,不如永远不和这个男人交往下去。

没办法,希城在她心中太完美了。她宁可一辈子不再爱任何人,也要保留和他在一起的所有美丽的回忆。

这些问题她想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以后Dante来接她,都没能放松下来。所以坐上他的车以后,她很快累了,也不愿意多说话。她抬头看着街尾高高悬在空中的路灯。球状的玻璃中射出的光芒把黑暗晕开,同时照亮一排排建筑干净的玻璃窗,以及新翻修的水泥人行道。沿江街道的尽头,她能看见一片高耸入云的公寓大厦。他们正在行驶的街道两侧都挂满了那片新建大厦的宣传横幅“钻石盛夏”。一辆巴士朝着相反的方向驶过,挡住对面的街道,但在它涂满鲜亮油漆的车身上也印着“钻石盛夏”四个大字。

“房子没卖出去几套,广告倒是打得挺响亮的。”她喃喃道。

Dante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第二次和盛夏地产集团合作的工程。”

“啊,是你设计的?”

“不是的,我只负责了前一项。”

“哦。”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也无视了他有些担心的视线。没过一会儿,她的注意力被街边小巷子里一个小商贩吸引了,“啊,你看那个人在卖什么?”

他把车掉了个头,开到小巷子里。他们一起下车,凑近了看发现原来是一盆绿油油的小乌龟。卖乌龟的是个摇蒲扇的年迈老太太,眼睛已经花到认不出大明星,居然对她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喜欢就和你男朋友买两只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申雅莉忙说道。

“哦,那和哥哥买两只乌龟回去玩玩。”

“他也不是我哥哥啊。”申雅莉窘了。

“不是你哥哥,不是男朋友,那这么亲密地站在一起是什么,难道是弟弟?”

“……”申雅莉默默地从Dante身边挪开。Dante被这固执的老太太逗笑了,蹲下来捏起一只乌龟壳的边缘看了看:“这乌龟多少钱一只?”

“十块。”

“只要十块?”他有些惊讶,“你是说一只乌龟十块?”还没等老太太回答,申雅莉也蹲下来用手戳了戳那只乌龟:“国内的物价没有欧洲那么高啦,当然便宜的东西质量相对也要那个什么一点。这乌龟就是给小孩子玩的,我表妹买过,回去玩了两天就死了。”

“谁跟你说这乌龟会死了?”老太太用蒲扇指了指那盆拱来拱去生机勃勃的乌龟,“你要好好喂它们才不会死。像你这种就知道减肥维持苗条身材的小姑娘自己不吃东西,肯定就连乌龟也不喂饲料,才会把它们饿死。”

“老太太你怎么这样说话啊,我哪里像是会减肥的人了?”

“你不是自己说买过回去就死了吗?”

“那是我表妹买的,又不是我买的。我才不会忘记喂饲料。”因为有阿凛帮忙当全能保姆。“好了好了,这个没什么好争的。”Dante赶紧出来当和事佬,把自己捏着的乌龟递给老太太,“这乌龟我买两只,麻烦拿两个塑料盒装一下。”

“我只卖给你,不卖给你的小女朋友。”申雅莉怒了:“凭什么不卖,做个生意居然还带挑顾客的啊?还有,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两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Dante把两只乌龟顺利地买下来,还是让申雅莉选了第二只。可惜最后申雅莉和老太太也没能停止拌嘴,停在了“我家乌龟是可以长到三十斤的!”

“一百年后长到三十斤吧!”这种尴尬的地方。

上车以后,申雅莉提着塑料盒子,一只手隔着盒子戳那只婴儿乌龟:“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被那固执的老太太教训。你说大建筑师到底是看上你们哪点了?长得这么笨还一直往上乱爬,给你取名叫笨笨好了。”

Dante听她一直迁怒无辜的乌龟,终于开口说话了:“其实我觉得老太太性格和你挺像的,自尊心都特别强。”

“瞎说,你才和她像。”

“好好,我和她像。”看他这么让着自己,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对他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乌龟说:“你和Dante像,都是呆呆的,给你取名叫呆呆好了。”

“笨笨和呆呆?”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雅莉,你取名字的本事还真是不敢恭维。”

听见他自然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她稍微愣了一下。其实,同辈朋友几乎都叫她“雅莉”,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称呼自己,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慢慢把视线转移到窗外,额头也像是找不到依靠点一般贴到了车窗玻璃上。

一个小时漫长的堵车后,他们终于抵达Dante家里。申雅莉看着他脱下外套,高大的身躯在家里来回穿梭。Dante最擅长的建筑风格是功能主义和典雅主义,他尤其偏爱后者,这让他冠上了“典雅主义建筑之王”的称号。他的房间布局很精巧,设计出自他手,却没有他一般作品那些绚丽的风格。他家里空旷且一尘不染,除了不可缺少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干净得会发光,而且简化到冷漠的程度,但家具的材料都非常讲究,室内电器也很先进—连厨房炉灶也是不会产生火苗和烟雾的电子触屏式。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公寓看上去像是修建在玻璃方城里的高品质发动机。

“我去给乌龟换点水,这是卧室。”面对这样毫无生气的住房,他居然还能大方自信地介绍,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卧室的书桌上有个插满图纸的大方盒,旁边是插在筒里的大量铅笔和针管笔,铅笔都是手工削成专业的细长尖峰,像是密集的箭矢一般蓄势待发;墙壁上挂着一个铜制的普利兹克奖章,总统颁奖的照片却被他放在了书房里。

这些事物提醒了他和一般建筑师的差距,也让她不由想起以前大学修建筑时的生活: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做项目都是前松后紧,到快交图的时期,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用来刷夜画图做模型渲染。又因为设计没有极限,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大家为了高分,或者以后工作项目中标,会抓紧时间无止境地完善设计,导致每年都有人猝死。所以,建筑系有个别称是“猝死系”,还有一句名言:“建筑师功成名就要等到60岁以后,但是活到那时候的不多。”

Dante真是个奇迹。只有自控力超常的人,才能挨得住寂寞画出成千上万的设计图。这样一想,也自然觉得这种冰冷而理性的住处应该是他的风格。

然而,她却在参观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细节:他的床头有个电子插板,上面接着手机连线、iPad充电器、Kindle连线、PSP、笔记本电脑、蓝牙鼠标、蓝牙耳机,等等。这些东西都摆在他两米宽的大床一角,也是他房间里唯一乱到让人看了就头疼的地方。它们像是一堆被搅乱的电线,和一个软软长长的雪白抱枕堆在一起。还在闪着灯的笔记本电脑也让人觉得心慌。这个不修边幅的细节,与他房间里的其他事物都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喜欢赖床,还喜欢抱着枕头睡觉。撇开必须在桌子旁边进行的工作,他更愿意躺在床上娱乐。

她刚关灯想要出去,他却忽然进来了。他穿着围裙,嘴里叼着一个Muffin,匆匆忙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了一行登录密码。里面居然是一个全屏的游戏界面。他睁大眼,说了几个字,但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不清楚,她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取下Muffin,看着屏幕笑了:“我昨天打的装备才挂了一个白天就全卖出去了。”

这男人居然还玩网络游戏。果然是个宅男。她盯着屏幕一会儿,忽然看着上面的人名说:“蓝斯……你的人物叫蓝斯?”

《死徒》里有个主要人物是个半机械半人类的军用杀手,性格冷峻沉默寡言,是她饰演女军人的恋人,曾为她受过不少苦头,这个角色就叫蓝斯。

“嗯。”他略显骄傲地用鼠标点了点那个人物,“你要知道,《死徒》很火的,这游戏刚开服第一天我就进去注册了,不然绝对抢不到这名字。”

她捂住额头,完全败给他了。但没多久她就慢慢坐直身子:“你喜欢蓝斯?我以为你会喜欢安森。”安森是《死徒》是电影里最聪明的博士和最可怕的死徒,是这个电影系列毫无争议的No。1人气角色,也是成就柏川演艺事业的最大基石。

“安森我也喜欢,不过更喜欢蓝斯。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队长大人。”

他说的队长就是她演的女主角。她刚好抬头看他,听见这句话完全没心理准备,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但因为动作太明显,她为掩饰咳了两声:“你知道吗,容芬说你是高富帅。”趁他还在怔忡,她又补充了一句,“实际我知道,你是白富美。”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对,你才是高富帅。”

她眨眨眼,用力拍拍他的肩:“你这话太得我心了!我就是高富帅,哈哈!”

一想到Dante喜欢玩网游,还穿着围裙做饭,她对他大名鼎鼎国际建筑师光环的压力就稍微小了一点。可是,当她出去看见他在餐桌上摆杯子的时候,她又蒙了。“一,二,三,四……七个?我们两个人喝酒,怎么会用七个杯子?”通常喝白酒红酒香槟的杯子她能区分,勃艮第和波尔多的红酒杯也有区别,但这密密麻麻一片……

“这是你的杯子,我这里也有七个。”

看她一头雾水地看过来,他指着最大的杯子说:“这是喝水的。”指向稍小一点的:“Aperitif。”指向修长的杯子:“Champagne。”指向杯颈较短的高脚杯:“White wine。”指向杯颈长的高脚杯:“Red wine。”指向倒三角形的高脚杯:“Cocktail。”指向最小的杯子:“Whisky。”

申雅莉望着那一排闪闪发亮的杯子:“……你今天不把我放倒不罢休对吧。”

“这样做,只是想表示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当然不用每一种都喝,稍微尝尝味道就好了。”他先为她倒了一点水和餐前酒,然后走进厨房。

大部分食物都做好了,他把菜热好了就端了出来。前菜是意大利熏火腿薄片和小份的帕玛森奶酪脆鱼派。帕玛森奶酪是最古老的奶酪,产于意大利帕尔马。她吃下前菜第一口,就呼哧呼哧地把一盘量不多的菜吃完了,然后跑去厨房看原材料,发现产地居然真的是帕尔马,吃惊地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这个和红酒是公司同事从欧洲带来的,其他的都是超市买的。”

“超市也有卖西餐材料?”

“你果然不做饭。”

“是材料的原因吗,怎么会这么好吃?”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然后把主菜英式烧鸡端出来。她像个第一次吃大餐的小孩子一样,一路跟他小跑出来,在他身边坐下:“你教教我怎么做吧,或者告诉我配方,我让别人做给我吃。”

“以后想吃就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已顺着鸡肉上的缝把它切开,然后叉了一小块肉:“这个你尝尝,应该比前菜好。我觉得脆鱼派奶酪放太多了。”

“哪有,很好吃好不好!嗯……”看见他递过来的鸡腿肉,她呆了一下,把它吃了下去。从刚才切开鸡腿的时候,就能看见里面不仅是白嫩的肉,还有填充的柠檬和香草。

所以吃进去以后,不但能品尝到新鲜的鸡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这令原本有些肥腻的整块食物精致清新起来。她还没从第一口的幸福感中脱离,他已喂了她第二口。铺垫在下方的培根、皱叶椰菜和熟芝士,提拉时黏稠而香味四溢,混搭起来自然是有着西餐独有的香甜。培根是酥脆的,夹心用肥肉、鸡肉混椰菜很是美味,培根搭芝士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再吃点这个看看。”他刚想喂她吃鲜嫩的小土豆,她总算反应过来接过叉子:“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吧。”

“好。”他把叉子递给她,给她倒了一杯红酒:“鸡肉配白酒很好吃,但鸡腿肉可以配勃艮第葡萄酒,红的白的都可以,我觉得最好是甜瓜或苹果口味,你想要哪种?”

“都可以!”她顾不得慢慢品味了,只是努力让自己不吃得太狼狈,吃完还喝了一口他才倒好的红酒,完全就只有一个感觉—即便世界末日这一刻到来,也没什么遗憾了。“Dante,你真是名不虚传。”吃完最后一口鸡肉,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我挺喜欢红酒,但一直不怎么喜欢吃西餐。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口味大转变。”

他把餐后的奶酪拼盘端上来:“其实大部分西餐是没法和亚洲菜比,尤其是中餐。西方人只敢吃大块的食物,稍微能看出动物雏形的东西,像烤全鸭、鸡爪子都不敢吃,所以才浪费了精进烹饪水平的机会。”

“真的啊,鸡爪子都不吃?”

“就是爱逃避自己吃的是生命这种现实。你看,他们称牛肉为beef、steak,而不是ox,猪肉叫pork而不是pig,就连袋鼠肉都不叫kangaroo而是australus。”

“对哦对哦,以前都没发现。但鸡鸭鱼好像又是叫的原称……”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各式各样的奶酪,很快他们就结束了用餐。他把餐盘和刀叉端到厨房,她也帮忙端进去放到水槽里,想往餐具上挤洗碗液。“我家有洗碗机,不用手洗。”他拿走洗碗液。“洗碗机洗不干净的,尤其是不冲水,上面肯定会有一些食物的残渣,让我洗吧。

我虽然不会做饭,但以前经常帮爸妈洗碗,这方面可是行家。”她伸手去捞洗碗液。他却把洗碗液高高地举起来,难得严肃地说:“别闹了,你是客人,我怎么可能让你洗碗?”

“你做饭这么好吃,就当是我对大厨的感恩。”见她跳起来想要抓洗碗液,他打开碗柜就想把它放进去。她太不甘心了,拽着他的手腕就往一旁拖,捏了捏他的脸:“你才别闹了,让我来。”他这回很容易被拉开了,手掌覆着被她触摸过的地方,刘海挡住了一只眼睛。她趁着这个机会把塑料瓶夺了回来,挤了很多洗碗液到餐具上。但刚拧开水龙头,手腕就被握住脱离了水槽,连同整个身体一起被扣到墙上。

大片的阴影就这样笼罩下来,一双炽热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回和以前不同了,他非但没有离开她的嘴唇一毫米,反而连带身体也紧紧贴着她,直接粗暴地深吻下去。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两只手都被他不留间隙地扣在墙上,身体也被压住不能动弹。

太被动了,没有一点反击的余地,只能被迫地张口接受他失礼的侵略。心脏已经跳到快要破膛而出。只能听见龙头中水哗哗的声音和自己凌乱的心跳声。好像快要窒息了。刚想开口说话,几乎深入喉咙的唇舌缠绵就让胸口变得刺痛起来。“呜……”心脏受不了了。想逃跑,想尖叫,可是在这样热情的攻势下,连咬他的胆量都没有。

腰被他一只胳膊轻松地搂过去,以几乎折断它的姿态把她整个人搂入怀中。她的胳膊蜷缩着,被压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愈来愈高的体温几乎把人烧化,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像是失去自我保护能力的弱小动物,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被碾碎在他强势的拥抱中。

到后来水龙头明明还开着,她却连水声都再听不见,只能听见紧贴时冲撞着彼此胸膛的心跳。终于完全失去了力量,放弃了抵抗,虚弱地倒在他怀里,任他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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