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黛玉可爱的模样,一瞬间,水溶觉着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会撒娇,会发脾气的黛玉又回来了。
不过是一瞬间,黛玉又恢复了常态,“那我们倒是可以尝尝麻鸭,只是不是季节,还真有些想念螃蟹了。”
水溶笑道:“等回京时,经过这里,我请你吃螃蟹。”
冲口而出,“公事要紧,哪能那么巧。”未经思考,才是心里最真实的话啊。
回京?黛玉一惊,还会同行么?自那一日后,黛玉从来没想过,还会与水溶一同回京。话方出口,黛玉便有些后悔,不过心里却轻松了好些。
一起回京,这大概是黛玉心底里的很想很想的事情。
见黛玉问得这般迫切,水溶自是喜不自禁。自那一日,水溶也细细思索了,不过他并不觉着黛玉有这样的判断能力,定是因林海之故。
林家人,不可与皇家结亲。这条家训,水溶与少柏闲聊时,慢慢打听出来的。水溶便认定黛玉心思单纯,所以讨厌虚情假意,进而厌恶大家庭尔虞我诈的生活外,二人之间最大的障碍便是这条家训,也因实在割舍不下黛玉,而黛玉,真的还很小,所以一直耐着性子。黛玉这句话,无疑令水溶更自信。
第二日,酉时便到了扬州。码头上人头攒动,穿着各色官袍的人,有年轻的,有年老的,都翘首盼望。看见水溶的大船靠岸,均是争先恐后地往前面挤,生怕水溶瞧不见,只是看着就叫人想笑。
黛玉透过纱窗往外看,知是来迎接水溶的。离别在即,黛玉的心有些混乱。看了眼对面的水溶一眼,道:“已经到扬州了。”
水溶道:“我已经吩咐人先行去了镇江,惊云这会子该已经知道你今儿到,到了镇江码头,他会去接你。好在只有半个时辰的路,高洁也在,我也能放心。”一面说着,水溶一面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黛玉,“上船时便打算给你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这话时,水溶略有些犹疑。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荷包,只是略为小巧些。天青色的面,用黑色丝缎镶边,静静地躺在水溶的手里,可以瞧见上面绣的是折枝红梅。黛玉伸手接过,很仔细,还是碰到了水溶的手。指尖轻轻地碰到了水溶的手心,酥酥麻麻的,由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黛玉很快地把荷包拿到了眼前,细细看那梅花。针脚细密,梅花栩栩如生,甚至还细心地绣上了雪花,鼻尖似乎都闻见一股冷冽的香味儿。手指反转,荷包翻了个个。另一面是一首小令,用黑绒线绣出草字来,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看着甚喜人,颇有些像时下贵妇口中的慧纹。
水溶见黛玉只是盯着荷包看,忍不住出声提醒,“看看里面的东西,可还合心意?”语气略显急切。
黛玉抬眼看去,却又觉着他眼中有期盼。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嗯,这就看。”一面捏了捏,一面拉开绳结,果然是个镯子,漆黑漆黑,再细看,方能瞧出并不是黑色,而是紫黑色。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环,握在手里,依旧有些沉。黛玉认得,这是紫檀木,林家也有几样摆件,黛玉房里便有四个绣敦,也是用紫檀木做成的,只是树龄大概都不如这只镯子。
黛玉略有些惊叹:“这是多少年的紫檀木啊?”
打磨得极光滑,镯子表面雕刻着梅花,枝、叶、花,很自然地连成了一个整圈,简单素雅。黛玉褪下手上的玉镯,把这个镯子套到了手腕上,刚刚好,适合这个时候女子的标准,不过,黛玉却觉着有些大,手腕稍稍再粗一点,带着会更好看。
“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听人说大概有一千多年了。”见黛玉瞧个不住,最后竟戴在了手上,不禁有些欢喜,笑道:“可喜欢。”
黛玉微微撇了撇嘴,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手伸到水溶面前,问道:“好看么?”
紫檀木虽高贵典雅,却因颜色较深,略显沉闷。戴在女子的皓腕上,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生气,活泼起来。水溶细细看了看,黛玉的肤色略显苍白,不似刚上船那会子,微微带着粉色。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点了点头,“很适合你。”说着,握住黛玉的手,眉头微皱,“这一路行船快了些,你受苦了。”
黛玉正想要反驳水溶,这离别的气氛,真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忽地被水溶捉住手,待要挣扎,却发现水溶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正想着到底要不要坚持,却听水溶一声叹息,“玉儿,这段时日怎么和我生分了呢?”
没想到水溶会这么问,黛玉愣住了。忽地船一幌,黛玉的身子自然地往前倾,水溶忙上前,这才没摔倒。船停了,水溶该下船了。
黛玉强笑了笑,推了推水溶,“下去吧,外面好多人等着你呢。”
水溶却忽地抱住了黛玉,还未发育的身子,小小的,身量也只到水溶胸前。那么轻易地,水溶便把黛玉抱到了胸前。一手搂着黛玉,一手握住黛玉的下巴,掰过黛玉的脸。二人对视,水溶略有些忧伤,似乎又有些无奈,又有些失望,“九月咱们一起回京。”
被水溶这么抱着,黛玉略有些不自在。可是不过一瞬间,心里又是有些欢喜的,一手很自然环过水溶的脖子,一手拨开水溶的手,笑道:“我何曾与你生分了?自与你和汐姐姐相识,每日里也只与你们要东要西,只怕是你心里早厌恶我了,只不好说出来。今日借着这由头,说出这种话来,好叫我以后远着你们。”说罢,便挣扎着要下去。
水溶紧了紧臂膀,就在黛玉以为他不会放手时,水溶却弯腰把黛玉放在了地上,依旧拉着黛玉那戴镯子的手,“可要一直戴着。”说着,及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