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知林家请的客不多,又有李氏方才的话,知这位年长的是黛玉的姑妈,也笑着说道:“也是隔得远,做了几十年的亲戚,竟连面也没见过。”
林淋与月莹本疑惑怎么没瞧见黛玉,不是说好了来这里吃中饭么?待看见宝玉,便知缘由,心中便有些不喜。毕竟来者是客,自然也不好怠慢了,反还显得自家不懂规矩似的。几人坐下,宝玉等人自是忙起身行礼问安,林淋指着宝玉,笑问道:“这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的吧?”又说:“还是老太君会调理人,这几个姑娘水葱儿一般。”
见问宝玉,又夸三春等人,贾母自是高兴,忙笑着说:“林太太过奖了,不过比平常人家的孩子生得略齐整一些罢了。”
林淋拉着探春的手,问名字,又问年纪,叹息了一回,这才放了手。末了又问:“二姑娘比玉儿大三岁,三姑娘与玉儿同年,可有了人家?”
听见问这终身之事,几个年轻的姑娘哪里好意思,忙忙起身与李氏等人说:“我们去找林妹妹(姐姐)说话儿。”
宝玉也起身要去,李氏与林淋月莹三人当下便变了脸色。贾母也不是那不懂礼数的人,但凡这种发家不过几代的人家,比那百年千年的簪缨之家更讲礼数,不过就是为着不让瞧不起。偏贾母太过溺爱这宝玉,不忍他失望,这才带着进了二门,只当还是小儿一般宠溺。于今一见这三人变了脸色,自觉脸上无光,也恼恨这李氏等人较真,忙呵斥道:“宝玉,于今你妹妹定了亲的人了,她的闺房,你如何去得?”
这宝玉心中虽不认同,想着,云妹妹不也定了亲,不也一处玩耍,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他也知不是家里,忙笑着应了,又说:“来了这们会子,还没给姑父请安呢,我这会子去也好。”于是李氏吩咐小丫头领了宝玉去二门,交予小厮带去林海处。
三春等人忙笑着应了,李氏便要吩咐丫头跟着,月莹起身道:“我正好要去看妹妹,带几位姊妹去倒也便宜。”李氏自是应了,于是几人出了门。
贾母道:“林太太是不知道,我一向欢喜女孩儿,想着多留她们几年,这一转眼,她们便这么大了,倒是耽误了她们,”说罢,又笑向李氏道:“夫人和林太太若是有好的人家,也说与我老婆子听听,倒不要那人家有多富贵,只要那孩子人品相貌配得上便好。”说罢,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林太太家里还有位二姑娘,怎么没见着?”果然是贾母,老狐狸一只,本想着落落她的体面,没成想,几句话,便这话挽了回来。
众人一听,自是知道贾母心中所想,因是客处,与林淋又不熟,自不会随意说笑。听言,李氏不由地看了林淋一眼,林淋像是没听明白似的,道:“那个疯丫头,自来了京里,便整日呆在玉儿房里,连我这个做妈的都不见了。”
贾母笑道:“不是我自家夸自家的孩子,玉儿这孩子长得好,性子又好,自是招人喜欢。她们又是表姊妹,想来也是极好的,自是相处融洽。”
李氏道:“哪里当得了老太君这般夸赞,有外人在时,还人模人样的,在我们面前,就是个皮猴,淘得不行。”一句话便撇开了贾家,说你不过是一外祖家,怎么能说黛玉是你家的孩子,她姓林不姓贾。
林淋朝李氏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看也是,来时我还说,这有了人家,她那性子会收敛一些。哪里想到,这见了面,一瞧,比之从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氏笑着连声应和。
听言,凤姐儿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在家里再怎么使性子,在外面,规矩礼数却是丝毫不差的。这原是小孩子的性子,若是个榆木样儿,倒是个蠢的。”
贾母道:“就是这话。”
太婆婆,孙媳妇两个一唱一和的,似乎没听懂李氏话里的意思一样。
几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少云身上,贾母因说:“惊云那孩子出了事,我们也没来看看,也是怕你们听了心里不好受。那孩子也是个实诚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来找我们。虽说他两个舅舅是无能的,可咱们的家世放在这里,与几个王府也是交好的,说不得还能挽回一二。”说罢,脸上却是阴转晴,“听说现于今在翰林院供职,做得也是极好,翰林院的几个老先生见了人只说好的,没一句不好的话。他两个舅舅说起,也是连声夸赞。只是到底怎么一回事,说来我们听听,心里也好有个数。”
李氏听着贾母提起,便知这话是不得不说的,心里便斟酌开了,贾母说完,李氏也备好了词句。推了面前的盘子到贾母跟前,道:“老祖宗尝尝这糕,是玉儿想出来的法子,软和易消化,适合老人家吃。”见贾母拣了一个吃,李氏方接着说:“他们官场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够知道?只是约摸听说是扬州知府与私盐贩子勾结,不知怎么的,就惹到惊云身上了。好在皇恩浩荡,又有那些清正廉明的大人在,这才脱了牢狱之灾。”说罢,又说:“多谢老祖宗关心,回头吩咐他与您老人家磕头。”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道:“确是这个理,咱们女人家的,只管好家里的事便是,外面的事自有他们爷们处理。”又说:“都是自家孩子,自家人不念着谁还念着?”
那面凤姐儿听到,骂道:“这些黑心烂肝的东西,还是个读书人呢,不思为国为民做些事,尽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在人没事,听说这次是北静郡王出的面。果然是缘分,于今又成了一家人,这妹夫救大舅兄,倒也是一桩美谈。”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李氏只说,北静郡王也只是秉公办理罢了,倒与缘分二字说不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