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冷哼了一声,道:“我们是他们哪里的外祖母舅母,人家有正经的外祖呢。”见薛姨妈眼露疑惑,方接着说:“你是知道的,那个大的,本是他们本家远房的一个子侄,因自幼没了爹妈,才接在身边过活。人家是爹妈死绝了,又不是外祖家死绝了,怎么会人我这么个人?那小的,林姑爷也是糊涂,认了一个奴才秧子作义子,还许他认自个儿的爹妈,可不,人家那外祖家高贵着呢,怎么看得起我们府里。”
薛姨妈知道她说的是反话,忙说:“这是哪里的规矩,没有一个人有两个爹妈的?这林姑爷真真是糊涂了,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又说:“那等不知好歹的,也不必放在心上。”
王夫人点了点头,听了薛姨妈这番话,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道:“我是不在意,老祖宗却看重,这不,二月时,还特意留了宝玉在那府里,说是叫宝玉与那两个多学学。”说着,姊妹两个就靠到一起了,王夫人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娘,那是什么人,虽说有一肚子学问,却连个人伦常理都不清不楚的,还不如不读书。叫宝玉与他们学,我倒宁愿他在家里,虽不肯十分读书,也时常看的,便是老爷,也是夸赞的,东府里的珍哥儿,这几日也夸他学问见长了,过个三年下场,也未必就差了。再不济,捐一个前程也使得,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都要在科举上成事的?”
薛姨妈自是称赞,王夫人问了宝钗,便问薛蟠。薛姨妈早就急了,只不好就这么提,正愁着,可巧王夫人就送上来了,自是欢喜。面上却是暗淡了下去,摇了摇头,摆着手说道:“罢了,不提他也罢。”
薛姨妈越是这个样子,王夫人便越是要问。见薛姨妈难为情的样儿,心里便知只怕是薛蟠又闯了祸事,薛姨妈脸上下不来,便去问宝钗。
宝钗接到薛姨妈的信息,自是把事情经由细细说了一遍。事实虽是事实,但宝钗说话很有技巧,薛蟠的错只承认便是,却是突出林家兄弟的无情。待听到明知道是皇上薛家时,林家兄弟依旧要求抓人时,王夫人恨得不行,一面吩咐人去请贾琏过来,一面对薛姨妈母女说:“你放心,我回头就说与老祖宗听听,请老祖宗评评理,这可是亲戚里道间的道理?”
没一会子,去传话的人回来说琏二爷还未回来,薛姨妈便有些急了,“这可如何是好,蟠儿进去都半天了,也不知到底如何。”
正好又有丫头过来请王夫人,王夫人这会子也发觉时辰不早了,要过去伺候贾母用饭,便拉了薛姨妈的手安慰她,“你也不用急,今儿天晚了,即便琏儿在家,这会子也办不了什么事,先去与老祖宗说说,讨个主意,回头琏儿过来,再叫他去打探消息也好。”
薛姨妈也知王夫人说的是事实,便应了,当然,她也很聪明地提出回去的话,并不去贾母那里,只说了些如“今儿实在放不下心,去了还给老祖宗添堵,明儿再与老祖宗请安”的话。王夫人心里也明白,与贾母说林家兄弟的事,薛姨妈在场,确实不好,便也不留人,自去了贾母上房。
不过王夫人也很聪明,她并没有与贾母说起薛蟠的事,至于莫言与少云的事,自然也没有提起。方才她与薛姨妈的话,自然是真心话,但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罢了,例如她并不想得罪林家,甚至还希望林家看在贾母的份上,以后多照应宝玉。至于莫言与少云两个对她这个舅母尊重不尊重,倒也无所谓,并不是她大度,而是,根本就不见面的人,哪来的气生?
第二日,薛姨妈又来造访,自然,她也不会傻到问王夫人与贾母说了没,贾母是什么反应。王夫人见了薛姨妈,便起身迎了迎,二人携手坐下,王夫人便说:“昨儿琏儿回来,我便把蟠儿的事说了一遍,吩咐他今儿一早过来,看时辰,只怕就要到了。”
果然,王夫人的话音未落,帘子挑起,便有丫头唱道:“琏二爷到。”
贾琏走进屋里,与二人行过礼,便说:“太太,姨妈,昨儿侄儿便想过了,这事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林家两个表弟侄儿是见过的,温文知礼。今儿一早,侄儿便使人送了帖子到顺天府尹府上,先等回信,再约了两位表弟过来,把这话说开了,也这误会也就解了。”
听言,王夫人也有些怀疑起来,可能是下人推脱责任,把事情往林家兄弟身上推也是有的,心中先信了三分。思毕,便看向薛姨妈,正巧薛姨妈说道:“这事再是没错的,跟着蟠儿的人亲自去打听的,听见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却不知咱们家哪里得罪了他们,定是要这般折磨蟠儿。”
贾琏是见过莫言与少云二个的,他虽不堪,可是见着他们二人,还是有些自惭形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一听这事,便知这话定是一点假也没有。薛蟠是个呆子,好色偏又惹到应试的举子身上,还是与林家兄弟相识的举子,这不是自找的么?当着薛姨妈,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还得拣好的说。当下微微一愣,不过再不去争论这个是否的话题了,道:“这个我也不知,且先不提,这会子重要的是先把表弟弄出来,旁的事再说不迟。”贾琏的话有些提醒的意思,这会子追究林家兄弟事先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薛姨妈这会子也清醒了,忙道:“那便辛苦琏儿了,若是要使银子,只管与姨妈开口,总不能叫你破费。”
贾琏躬身道:“姨妈不客气,顺天府尹与咱们府上是老交情,侄儿与大人也吃过几次饭,若是没意外,该是无事。”
未几,贾琏回来,却说无法,连消息也探不出来,好容易找了个文书,说是这事叫皇上知道了,其旁的再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