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红毡铺地,不多时便到了正房正院的大厅,另有一名喜娘接替林淋扶住黛玉的胳膊。黛玉站在外间时,隐隐约约听见屋里林海的声音,似乎说着一些什么话。只是黛玉心神俱是放在马上要出阁这件事上,怎么也集中不了心神,竟是听不清。才出门,便看见正堂上站着一个红色的身影,还没看清,便被喜娘扶着走到了东面,面朝堂上。拜过林海与李氏,听了二人的训言,司仪接着唱了几句,喜娘扶着黛玉便要转身出门。
听得司仪的话,也知这是要出门了,黛玉怎么就挪不了步子。喜娘是颇有经验的,见多了这种事,又知这林大人是爱女成痴,这林姑娘在林家,指不定怎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做了媳妇,怎能如姑娘时这般如意尊贵?知这是新娘不愿离家呢,本是常事,却又怕误了吉时,忙压低了声音,道:“林姑娘,快走罢,可不能误了吉时。”一面说着,一面与另一个喜娘对了下眼色,二人同使了些力,拉着黛玉出了门。
黛玉就这么被人半托半拉地到了门前,便听到少云的声音,“玉儿,二哥送你一程。”声音低沉,也带着喜悦,该是高兴而又舍不得吧。
想着,便瞧见少云半蹲在自个儿的面前。宝蓝色的袍子,勾着祥云图案,是成氏亲手做的。看着,一瞬间,想起小时候的事儿,那时侯瘦小纤细的背,于今也这般宽阔了。想着,眼中便有些酸涩,又怕毁了妆容,叫人看了笑话,少不得强忍住了。俯身趴在了少云身上。往日都是从偏门出进,有时也很想体验一把从正门进出的感受,又怕麻烦,便忍住了,今儿总算是得偿所愿,却又是离别。
前前后后,算上大门,是三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这会子,黛玉却希望它能再长一些。然而,不等她祈祷完毕,大门已到了。
坐上轿子,黛玉便想起了少云成亲时闹的笑话。那一日花轿临门,丫头进来回话,黛玉听了,当时便问:“怎么是花轿?怎么不是车?”
当时随父母来参加婚礼的云馨竹当时就笑出了声,“不是花轿,那里来的车?你莫非是魔怔了。”
月莹也捂着嘴乐,见黛玉迷糊的样儿,忙笑着与云馨竹等人说道:“你们不知道,我们南边尚古风,迎亲多用彩车,不用花轿的。”黛玉这才知道,当时便羞红了脸。看见别的再有什么不同,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了,只偷偷记在心里,回头私底下问月莹,倒是知道了好些北方与南方结婚习俗的不同之处。
原本父母在,是不该另开府的,水溶的府邸却是皇上所赐,是以才被世人认同。不过为着孝道,水溶大婚,仍是在长安王府举行,总不好叫祖母父母移步。
林府与长安王府都在一个城区,离得并不远,不过为了求个团圆的意思,花轿未转方向,直接走了另一边,几乎整整绕着城走了一圈。其热闹,黛玉即使没看见,听见外面的声乐声,以及夹杂着的说笑声,赞叹声,羡慕之声,当然也不乏嫉妒之声,便可见一斑。黛玉坐在轿中,这会子却已忘了林海等家人,复想起水溶来,有好久没见过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又想起太妃,王妃以及世子妃等人,也不知是否好相处,又有些忐忑。
七想八想,都没个头绪,轿子便停下了,有人高声说了些什么,外面闹哄哄一片,也听不清,那话音方歇下,外面忽然就安静下来。正想着是不是该下轿了,还没来得及紧张,便听得外面“咚”地一声响,轿子随即震了一下,跟着便有“嗡嗡”声传进来,黛玉没有防备,身子就往后倒了一下。外面堵地响起一片叫好声,黛玉清清楚楚地听得有人嚷道:“元清兄好准头。”
这会子才想起来,这是射轿门呢。许是外面的喜娘察觉到轿子有些异动,便以为黛玉害怕,忙躬身隔着窗帘说道:“王妃勿要怕,王爷的箭准着呢。”
知道是这喜娘一片好心,便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这帐定是要算到水溶身上,害自个儿吓坏了,丝毫没想起,月莹原是与她说过的,是她自个儿忘了。
三箭后,便有人打起了轿帘请黛玉下轿,黛玉只觉眼前一亮,随即又暗了一些,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后背堵在轿子前面,黛玉心里一暖。
至正房门前,少云方放下黛玉。看着少云离开,黛玉忽地有些心慌,便想要拉住他。生生忍住,便觉着右手一暖,“不怕,我在。”
轻轻的一触,如蜻蜓掠过水面,若不是手上还残留着那一丝暖意,耳中余音寥寥,黛玉心下不敢相信。然手里的红绸,那般真实,右手边,似乎还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暖意,鼻端似乎也能闻见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味儿,眼角的红袍一角,都实实在在地告诉自己,方才的事儿真实明白地发生过。想到另一头是水溶,心里便有些甜蜜。
回过神时,已到了大堂。
“新郎新娘就位。”
话音方落,便有人拿了香递到面前,黛玉忙伸手拿了,便又有人喊道:“新郎新娘进香。”
先前那一人又喊道:“跪,献香。”
一边的喜娘便扶着黛玉跪在蒲团上,听得一声“叩首”便磕一个头,整整有三个,才有人喊起,手里的香也被人接了过去,大概插到香炉里去了吧。接着,便是拜天地高堂以及对拜,俱是三跪九叩之礼。一通下来,黛玉都有些头晕。幸好有喜娘扶着,倒也不至于有一点点的不合宜的小动作。
还没缓过神来,那喜娘便拉着黛玉要走。许是水溶察觉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后,竟上前拉住了黛玉的手,自是赢得了身后一片哄笑声。笑声里,黛玉自是满面通红,便想要抽出手来,水溶的手却收紧了。感受到水溶的动作,黛玉才反应过来,又想,笑都笑了,怕什么?便大方地任由水溶牵着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