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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贾母又指着一个和王夫人眉眼略有些相似的夫人,黛玉早看见了,心里猜测是薛姨妈,果然便听贾母说道:“这是你薛姨妈。”黛玉二人自是上前拜见,以姨妈呼之。

未等贾母介绍,四五个年轻的女孩子便围拢过来。

黛玉心中计较了一会,便能分辨了。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便是三春姊妹了,头前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年龄最长,想是迎春;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想是探春;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想是惜春。那当先走过来的红衣女子,行动间颇为豪气的定是史湘云;最后那一位,定是薛宝钗,黛玉对她更感兴趣些,人谓曹先生最重黛玉宝钗,二人一样才貌俱佳,只是性子截然不同,命运却又相合。黛玉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只见对方身着蜜合色薄棉袄,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众姊妹俱是争先打招呼,唯独宝钗等在最后,确实是罕言寡语,这便是藏愚,人谓安分随时吧。

见她们小姊妹甚是和睦,贾母也极高兴。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说起话来,自然便说到了贾敏身上,请医问药乃至发丧等一应事物又说了一遍,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黛玉因说得仔细,不免想起贾敏往日的好来,也滴下泪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见黛玉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又有贾敏信中言语,知黛玉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倒不长吃药,因觉着是药三分毒,不若多锻炼,辅之以食疗,这几年坚持下来,身子已是好些了,如今不过是有些累了。见众人问起,不乏有真心好意之人,又不好实话实说,却了她们之意,更不好表达自己的意思,便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只说慢慢调养,现请人配了丸药常吃,这一两年倒好些了。”

贾母问道:“可是什么药,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黛玉笑道:“老祖宗疼惜,黛玉原不该辞,只是临来时配了好些,都带着呢,只怕够吃大半年的,如今若是再配,料也是吃不完,放着霉烂了倒可惜了,等吃完了,再找老祖宗要便是,只怕老祖宗舍不得。”

听言,众人哄堂大笑,只说又是一个凤丫头。黛玉心知说的是王熙凤,面上却是装着有些惊异之色。

正要相问,便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心底暗笑不已,刚说呢,这就到了。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黛玉定睛一看,果然不凡,打扮与众人均不同,彩绣辉煌,美貌非常。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可看出其杀伐决断八面玲珑之能力。

黛玉月莹二人连忙起身相见,贾母笑道:“你们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众人俱是笑了,三春等人怕黛玉二人不知以何称呼而尴尬,忙告诉二人道:“这是琏嫂子。”

黛玉虽认出,却也不敢稍露一二来,见有人告之,暗道一声省事,忙陪笑见礼,道:“琏二嫂子好,琏二哥哥可好?劳累哥哥跑了两趟,年前那次,说是遇到了风雪,来信也只说好,却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王熙凤却不先说话,只是携了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会,送到贾母身边坐下,笑道:“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看看这话问的,我这做嫂子的还未问旅途劳累,竟是让这妹妹先问起她哥哥来,我这脸真是臊得慌。”说着,竟是握着脸不敢见人的样子,不过一会子,又回转头看着黛玉,执起她的手,“你哥哥皮糙肉厚的,又常年在外走动,一点儿事也没有。不过今年倒是好大雪,河里结了冰,船走不得,左不过还有马车。”

贾母道:“你这两个妹妹倒是个好的,也知礼,难为玉儿这般小,就想着问这些,你妹妹在这,若是让她受了一点子委屈,我可是不依的,”又问黛玉,“你也是个狠心的,虽说要孝顺你父亲,就不孝顺我了?”

黛玉笑着说道:“老祖宗冤枉黛玉了,何曾不想多孝顺老祖宗,这不巴巴的赶着来了。”

王熙凤应和了一声,一面说:“老祖宗不说,我也不肯让这妹妹受半分委屈,”又见月莹站在一边,忙拉了到黛玉旁边坐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方对贾母笑道:“天下标志的人物竟是都生到姑妈家去了,我今儿才算是见了!这不是亲姊妹,倒比我们家里这几个姊妹更像亲生的。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只是可怜这两个妹妹命苦,这般小,怎么姑妈偏就去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黛玉见她对月莹淡淡的,想来也是知道月莹的,又见她这般说辞。心中便有些不喜,踩高就低,利用别人的痛苦,来成就自己的利益,说的便是这样的人物吧。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况你也说了,你妹妹远路才来,她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王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两个妹妹,一心都在她们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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