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看着王熙凤,伸手云,覆手雨,又说了这么会子的客气话,心中早不耐烦了,只是无法。王熙凤问什么,少不得一一答了,又客气了一番。
一时王熙凤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黛玉心中腹谤不已,自己这命,竟是连雪雁也比不了了。累得不行,却还得强撑着和这些人说些有的没的。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薛姨妈笑着说:“可见得这林姑娘合了凤丫头的缘,便是我,也没得她这般相待,”一时又看着贾母笑说:“也怨不得凤丫头这般,便是我,一见了她们两个,也爱得不行,”又对黛玉两个说,“你宝姐姐也是个好的,也可作伴。”二人忙点头应了。
王熙凤忙捧了一样果子送到薛姨妈身边,亲自选了一个,直递到她嘴边,道:“也不怕姑妈恼我,我真喜欢这两个妹妹,姑妈还吃两个晚辈的醋不成?”
薛姨妈就着王熙凤的手吃了,一面伸手去拧她的嘴,笑道:“看你伶牙俐齿的,连我也不编排上了。”一语未完,众人均是笑了起来。
正说话,便有丫头进来回话,王熙凤伸手在自己脸上轻拍了下,笑道:“我是欢喜过头了,竟是把饭也忘了,两位妹妹只怕是饿坏了,老祖宗,这就摆饭吧。”
推让一回,黛玉二人到底还是在贾母手边坐下了,一时众人坐定,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王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
贾母因不见宝玉,便问:“宝玉也该放学了,怎么不在?”又看着王夫人说道:“你老爷也管得太紧了,才多大点的孩子,没得拘坏了他。”
不待王夫人回话,又向黛玉说:“是你二表兄,比你大一岁,听说你们要来,喜得什么似的。原来说去年你便来了,结果没来,还闹了几天了脾气。昨日知道你今日来,还和我说今日不去学里的,只是你舅舅不肯令他懒散,他也是个乖巧的,今日还是去了,晚些便可以得见了。”
黛玉心里好笑,面上却显出极有兴趣的样子,道:“老祖宗舅舅舅母教得好,也要二表哥听得进去,说来,还是二表哥天性明理,爹爹常说,这做学问,一天也是不能丢的。”
又问:“可是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哥?”
贾母更是高兴,连连点头,道:“可不是。”
正说着,便听见丫头婆子一阵乱喊,却是……
贾府这些人还真不经念叨,说上谁,这谁便到了。
只见进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看去,心道:“果然贾母会极其疼爱,真是好样貌。”
这宝玉许是一路跑来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先向黛玉这边看了一眼,便走到贾母身边请安,贾母便命:“你姨妈都在这呢。”
宝玉便转身向薛姨妈问了好,薛姨妈忙伸手执帕替宝玉擦了头上的汗,宝玉谢过,又给邢王二位夫人见礼,这才又摸到贾母身边。
宝钗等人早往下移了个位置,好让宝玉坐到贾母身边。见宝玉就要坐下,贾母道:“还不去换了衣裳来,满头满脑的汗,回头吹了风又病了。”宝玉转身便去了。
见众人都不动筷子,贾母启筷让道:“玉儿,莹儿,吃饭,不必等宝玉,小心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众人虽应着,却也并不怎么吃,不过略动动筷子。许是专为黛玉二人而来做的菜,多为淮扬菜。口味偏甜,黛玉又是感叹细心,又是无奈。肚里饿得不行,却也不肯多吃几口菜。月莹因是外客,很是拘谨,也是不大吃。
众人见黛玉二人这般,也只当她是大家小姐,又是客人,不肯多吃,叫人笑话,哪里知道是这个缘故。
不过一会子,宝玉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薄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玲琅满目,叫人看得花了眼,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
却并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贾母身边,举箸吃饭,时不时打谅黛玉月莹一回。
饭毕,贾母倒也体谅,道:“你们去罢,你们去罢,让我们娘伙的自在说话儿。玉儿莹儿刚来,按理应当去拜见她舅舅,只是我怕她累着了,睡过午觉再去吧。”
又对宝玉说:“这是你林姑父家的林姐姐和妹妹。”
宝玉早猜着了,只是不得相见,这会子见贾母说,忙忙地走了过来,一揖到底。
黛玉二人正要说什么,邢王二位夫人说道:“不急在这一时,过去,只怕她舅舅也已经歇了。”黛玉二人见这般说,也只得应了。
这面贾母又对王熙凤说:“中午你妹妹就歇在我房里,你早些打扫一处院子来。”
王熙凤笑着回了:“我早料着二位妹妹这几日就到,已是预备下了,就等回了老祖宗,看老祖宗是个什么意思。我想着叫她们姊妹们多亲近亲近,便打扫了三妹妹旁边的两间空屋,不过是厢房,怕委屈了两位妹妹。”
贾母还未说话,宝玉却是等不及,唯恐不能和这两个新来的姐妹亲近,猴到贾母身边,道:“好祖宗,何必如此麻烦,那碧纱橱外间还有个大床,我只搬出去,让林姐姐和林妹妹住进碧纱橱里岂不省事?老祖宗整日里的念叨林姐姐和林妹妹,如今来了,住在一处,还多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