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个亭子,再经过一大片的琼花,便到了湖边。
小丫头前面走着,尽量微侧着身子,把灯笼举在黛玉面前,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地儿。走过很多次的地儿,黛玉不看路也知道怎么走。一面想着明儿的事,还有门房送来的那一大摞拜帖,不由地皱了下眉头,很是无奈。身后不闻一丝儿声响不闻,不过,黛玉知道,雪雁定是在身后微侧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再后面还有两个打灯笼的小丫头。及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雪雁,明儿一早,你记得和郁嬷嬷说一声,我和爹爹回来后,便去姑妈家,东西事先预备着。”
雪雁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姑娘。”
黛玉走了几步,又道:“今儿的西瓜十分新鲜,又甜汁又多,明儿带些去。”说着,未等雪雁说话,又说,“是哪里买的?明儿再买些。”
话音未落,便听到雪雁轻轻的笑声,便扭头看去,正要问,雪雁已笑嘻嘻地说开了,“哪里是买的?花钱只怕也买不到这般好的瓜,”看见黛玉瞪眼,忙解说,“知道老爷今儿回来,小林庄送来的,怕不下百个,都是一早上刚摘下的,送到我们院子里时,那叶子上还沾着露珠儿呢。当时,林伯便吩咐人切了一个给老太爷和老爷送去,老太爷便吩咐,选二十个给我们姑太太送过去呢。
黛玉也不理会她的打趣,只问:“怎么我不知道?”
“那会子刚吃了饭,老爷说怕姑娘知道了要吃,只怕会伤了脾胃,便吩咐奴婢们,不让告诉姑娘。”雪雁却是有些小心翼翼,声音也越来越小,唯恐黛玉发火。
黛玉失笑,没好气地道:“我就是那嘴馋的人。”
黛玉也没敢走远,去亭子里坐了会子便打转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除了林老太爷是长辈,而林莫言被林海硬压着留下读书而留下外,林海,黛玉和月莹均去了城外祖坟给贾敏扫墓。
黛玉心情平静,一路静静地回忆着这个身子的母亲这一生。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喜,只是像个局外人一般,似乎是静静地看了一场戏,为之欢喜为之愁。不过,若是此刻贾敏还活着,黛玉能确定,自己一样不喜欢她,但是依旧也不会怪她。这只是这是时代的错误,不是她的错误。
林海黛玉二人亲自摆了几样贾敏生前爱吃的点心果子,燃了一柱清香。
林海的神情有些悲戚。不可否认,贾敏的美丽,贾敏的温柔多情,贾敏的才华,确实和这个风流儒雅的男人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现实太过残忍,不,是对女人太残忍,也对这个子嗣不旺的男人残忍,夭折了几个孩子,到黛玉,方才活了下来,及至青玉,只怕二人俱是心力交瘁。只是贾敏不如林海洒脱,看不穿这香火继承,无后这两个字随着时间的推移,消磨着她曾经那颗纯真的心。最后闹得母女离心,积郁成疾,而香消玉殒。
从祖坟回来,父女几人还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便听小丫头回报说姑太太来了,黛玉想了半天,方悟过来,随即便是欣喜异常。
林家本就是苏州这地儿的百年老族,林海又是族长,这次回来,只怕苏州得到消息的亲戚朋友均是要来拜访的。昨儿,黛玉收到的那些帖子,便有好久之前就送来的。不管愿不愿意,欢不欢喜,即便迎来送往的事不用黛玉操心,可这来客安排等等一切还是要做的。
这府里又没个女主人,只黛玉月莹两个女孩子,在里面筹划还说得过去,若是出来陪客的话就实在不成个样子。昨儿晚上黛玉决定去拜访这个姑妈,也打的这个主意。按说,也是不该请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来做这事,一则依旧是黛玉掌管大事,她过来也只是帮忙,也有林家远族的一些长辈、媳妇在,外人也知道林家的情形,自不会有闲话;二则也是林府子嗣不旺,有几个行事利落的,也都是远族,已出了五服,倒是还不如这嫡亲的姑妈走得近。
好生忙乱了几日,这才消停下来,不过林海也要开始忙了。这一路远行,到苏州便进入六月中旬底了,又忙了这几日,少不得要和各考官见面商议八月的会试事宜。
这一日,黛玉正和自家姑妈在屋子里说话,忽闻湘帘响动,菡萏走进来,道:“姑太太,姑娘,方才二门传来话说周太太来访,已经请到正房喝茶了。”这周太太便是苏州知府的夫人,也是京城今年新封的周贵人的胞姐。
因这次回苏州,也料着此次事儿也多,又是赶路,除了雪雁,黛玉便只带了含俏这四个年纪大些的丫头。
黛玉面露疑惑,脱口而出:“周太太?哪个周太太?”
黛玉是不知道,可是林淋知道啊,而且一听她来拜访,心里大约也能猜出对方来的目的。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听黛玉问话,便说道:“玉儿不知道,是苏州知府家的正房太太。”说罢,又扭头看着菡萏,道:“你去吩咐人好生伺候着,我一会子便过去。”
菡萏却并没有离去,而是面露难色,迟疑地说道:“那周太太似乎说要见姑娘。”显然,菡萏对这个也很是不解。前些时,除了亲戚家女眷外,黛玉和月莹均是不见的。
林淋更是能确信了,略沉吟了会子,便道:“你去请了莹姑娘和灵儿来,只说见客。”
黛玉拊掌笑道:“就该请了她们来,莹儿姐姐也太安静了,恨不能整日呆在屋子里。灵儿那丫头懒得不行,只怕又在睡觉,晚上又来闹我们,不若叫了她们一起去,我们娘几个也好热闹热闹。”
见林淋这般吩咐,黛玉也觉出不常来,只是心中还是不大明白。见菡萏离去,吩咐雪雁去拿见客的衣裳,林淋也吩咐丫头去她的院子拿衣裳来。终是忍不住,黛玉便问道:“姑妈,我又不认识这周太太,她见我做什么?”问过后,却又恍然大悟一般,不待林淋说话,便接着说道:“不会是她家的公子今年参加会试吧?”说着,心中越发的确信起来,扭头看着林淋,一本正经地说:“姑妈,若是真为这个,还请姑姑想法子周旋。姑妈也是知道我的,也不太会说话,只怕容易得罪人,没得给爹爹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