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司马迁刚满二十岁,就展开了一次走遍半个中国的游学。这次游学也许是奉父亲之命,也可能是师长们的提议,还有一个可能是朝廷的指派,具体原因已不可考,但至少有下列几个任务:第一,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司马迁的父亲希望儿子通过游历,增长见识,好像今天的父母送儿女到国外留学一般。第二,遭秦火后,先秦的文献大都毁灭了,朝廷希望司马迁到东、南各地搜集未遭焚毁的断简残篇,像在孔子的旧宅发现《古文尚书》一样,在遗留文物方面有新发现。第三,为了复原先秦的历史,孔安国等师长希望司马迁能在各地搜集口述历史资料,以补历史文献的不足。据记载,司马迁的这次大游历,历时至少二三年,无论在发现残留古文献方面,还是在搜集口述史方面,都大有收获,特别是,这次游历对他日后完成《史记》有相当大的帮助。
对他游历的路线,后人有几种猜测,有一种猜测是,他大概是从京都长安出发,走出武关(今陕西商县东),经过南阳(今河南南阳县),在南郡(今湖北江陵县)渡长江,到达湖南的洞庭湖,在湖中的君山上,他见识了南方特有的斑竹。后人有诗云“斑竹一枝千滴泪”,这句诗包含一个典故:据传说,竹子上的斑点,是眼泪染成的。谁的眼泪?帝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的眼泪。当年帝舜巡视南方,走到湖南南部苍梧山的原野中,不幸得病逝世,就地安葬于九嶷山。远在北方的娥皇和女英听到这个噩耗,心如刀绞,立刻乘坐马车和木船,往南方奔丧。一路上悲伤极了,泪如雨下。近人有诗云:“泪挥顿作倾盆雨。”这是说,她们伤心的眼泪,将老天爷也感动了,顿时下起倾盆大雨来,因为这场大雨是娥皇和女英的眼泪感化而成的,所以雨中也带有极度悲伤的血泪,这种血雨洒在南方的竹林上,竹子上便出现斑点的痕迹。从此南方便有了斑竹。
斑竹又叫湘妃竹,为什么叫湘妃竹呢?因为后来又生变故,真是祸不单行,娥皇和女英坐船在湘水上航行,溯江而上,要到九嶷山上去祭奠帝舜,没想到风波骤起,船翻了,二人都落水淹死。上帝封这两个妃子的魂魄为湘水的神灵,后人就称其为湘夫人或湘妃。屈原写的《九歌》中就有一篇叫《湘夫人》,这是后人祭祀她们的歌词。
这两个妃子的传说太美了,司马迁也深受感动,便产生了参拜舜的陵墓的愿望,他雇船溯沅江而上,终于到达零陵郡营道县(今湖南宁远县)的九嶷山,经过一番探寻,发现了舜的葬处。舜陵的前面,还留存着原始的祭坛的遗迹。当地的民众告诉他,九嶷山的名字源自九个相似的峰头,而九个峰头的名字又分别是丹朱峰、石城峰、楼溪峰、娥皇峰、舜源峰、女英峰、箫韶峰、纪峰、纪林峰,都与舜的经历有关。
司马迁在舜陵旁参拜,不禁想起了古文献中对舜的描述,他知道舜虽然是个传说中的人物,但《尚书》的《尧典》和《舜典》对舜有详细的记述,《尧典》上说:有一天,帝尧召集四岳部落的领袖们来议事,说道:“我在位七十年了,日渐年老,你们中有谁能继位的吗?”四岳部落的领袖们说:“我们的德行不堪胜任尊位。”尧就说:“我们应当推举那种屈居下位的能人。”众人才向尧推荐道:“有个单身汉现在下民之中,名叫虞舜。”尧点头道:“不错,我也听说过,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四岳回答说:“他是一个盲人的儿子,父亲不讲道德,后母爱说坏话,弟弟骄傲凶狠,但是他能够用孝顺之道跟他们和睦相处,使他们上进,不干坏事。”尧说:“让我考验一下他吧。”在这种情况下,尧把两个女儿嫁给舜,通过她们来观察舜的德行。舜叫她们放下架子,住在妫水北岸,遵守做媳妇的礼节。尧很赞赏他这样做。
《尚书》的《舜典》上说:舜又名重华。他的美德传到帝尧的耳朵里,帝尧决定培养他做接班人,首先让他担任各种重要的职务,以考验他的才能,如掌管教育,管理宫廷的四道门户,迎送宾客等,他都能胜任。最后帝尧派他到深山丛林中去执行一项极端艰巨的任务,丛林中有豺狼虎豹、毒蛇蚂蝗、瘴气毒雾,舜毫不推辞,独身进入丛林探险,遇上狂风暴雨,他没有迷失方向,执行好任务后,安然返回,帝尧认定舜有战胜各种艰难的超人本领,便对他说:“我考察你三年了,你完全可以登上帝位了。”
直到第四年的正月初一日,舜才接受尧的托付,暂时担任摄政王,在尧的祖庙里举行交接仪式。他首先检查天文仪器,根据日月行星的运行核准时间,制定历法,不误农时。然后接见四岳等部落首领,检验他们手中的象征联盟关系的玉器的真伪。这年二月,舜东巡到泰山,举行柴祭礼,同时接见东方部落首领,和他们一起修订历法,制定统一的度量衡单位和兵器规格。巡视归来,向帝尧汇报。五月,舜南巡到南岳衡山,行礼和泰山一样。八月,舜西巡到西岳华山,仪礼也相同。十一月,北巡到北岳恒山。此后,规定帝王每五年要巡视全国一次,而各邦首领要来京城朝见四次。舜又根据洪水等自然条件将全国划分为十二州,每州都封一座大山以为重镇。
舜又修订刑法,对普通的罪犯只实行象征性的处罚,即让他们穿上与众不同的衣服和鞋子,使他们感到羞耻,自动改恶从善。又普遍实行流放来代替各种酷刑,用鞭笞作为官府的刑罚,用棒打作为教学的刑罚。凡是罪行可恕的犯人,可以用黄金赎罪;因无意的过失或天灾致罪的,给以缓刑或免刑;对坚持害人到底的,则杀无赦。
当时有四个危害国家的部落:共工、驩兜、三苗、鲧,舜把共工流放到幽州,把驩兜流放到崇山(今湖南省大庸县西南),把三苗流放到三危(今甘肃省天水县),把鲧拘留在羽山(今山东省蓬莱县东南)。这四个凶恶的部落受到制裁,天下的人都心服了。
过了二十八年,帝尧死了。各邦百姓都好比死了父母一般,三年中间,四海之内都停止一切音乐,表示哀悼。
次年正月初一日,舜正式即位。在征求四岳部落首领同意后,选拔伯禹(或简称禹)辅佐政务,官名叫司空,相当于现在的内政部长,当时禹主要负责平治水土。舜又任命一个名叫弃的官员,指导人民种植百谷,官名叫后稷;相当于现在的农业部长;又任命一个名叫契的官员教育人民宽厚相待,官名叫司徒,相当于现在的宣传和教育部长;舜又任命一个名叫皋陶的官员为刑官,相当于现在的大法官。舜对皋陶提出要求:讨伐叛乱应在原野上进行,不要践踏农田;执行死刑应在闹市进行,才有威慑作用;流放应有安置的地方,可以分三等,罪恶大的驱逐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四海之外),次等的流放到夷狄的地区,再次的流放到千里之外。舜又任命一个名叫垂的官员管教上百种手工艺人,相当于现在的工业部长;又任命一个名叫益的官员管理山泽,保护草木和驯养鸟兽,相当于现在的森林部长和环境保护部长;又任命一个名叫伯夷的官员主持天地人三种礼仪,相当于现在的宗教局长或礼仪部长;又任命一个名叫夔的官员制作音乐,教孩子们唱歌,相当于现在的文化部长;又任命一个名叫龙的官员作纳言官,收集各方面的意见,相当于现在的中央情报局长。
舜规定官员三年考核一次,三次考核不及格者淘汰,及格者晋升。
舜三十岁的时候被帝尧选拔,开始管理国家事务,尧死后,他居帝位有三十年之久,他总共为国家服务了五十年左右,
以上《尚书》的《尧典》和《舜典》关于帝舜的内容,在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舜的行政方式和官吏制度是中国封建国家制度的雏形,为后世帝王一再效法。
司马迁觉得,舜更像一个历史人物,因为《尧典》和《舜典》被先秦文献引用达十四次之多。《左传》中对舜也有记载,如文公十八年记述舜提拔高阳氏、高辛氏后裔的十六个家族的人作官,又驱除四凶族。孔子和孟子等儒家都盛称舜的大德,《论语》述说舜的事迹不下八处,《孟子》说舜事则达九十多处。屈原写作《离骚》,把“重华”引为异代知己:“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瑤之圃。”《山海经》记录舜帝的故事有十一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