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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生年与大事件巧合

奇怪的是,为上百个英雄立传的司马迁,其本人的生年至今还有疑问。对他具体是哪一年出生的,有两种说法,一是司马迁生于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一是司马迁生于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这两说都是从史记自序中集解、索隐、正义这三家注中推算出来的。但司马迁生于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的说法,是较为准确的。可由下列事实推断出来:

(1)司马迁生于“景帝中元五年”,到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那时便十九岁了。汉书武帝纪说:元朔二年,将各郡国豪杰和财产三百万以上的人迁徙到茂陵一地,集中看管。住在河内轵县(今河南济源县)的郭解,财产达不到中产阶级水平,不够迁徙的资格,可是也被迁去了。那时司马迁还没有出游,而是在关中会见郭解的。《史记·游侠列传》说:“郭解进入关中后,关中的贤士和富豪,无论早先认识他或不认识他的,都被他的声名打动,争先恐后地和他交朋友……太史公说,我看见的郭解,他的身材和相貌不及中等资质的人,他的言语也不够丰采,可是,天下的人士,无论其是贤人,或是不肖的人,无论早先认识他或不认识他的,都仰慕他的声名……。”这正是一个十九岁将及成年人的心理。若是司马迁生于“建元六年”,则到元朔二年,时方九岁,九岁幼童去观察别人,是绝不能有这样的心理活动的。

(2)司马迁的交游,史记中所载的,有贾嘉、樊他广、冯遂及平原君朱建的儿子等人。贾嘉的年龄和司马迁差不多,其余的人,都比他要年长。而冯遂与樊他广两人,没有具体事实足以证明他们比司马迁年长多少,只有平原君朱建的儿子有事实可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说:孝文帝时,辟阳侯审食其因为与诸吕的关系,被淮南王杀死。当时文帝要替淮南王诛除仇人的羽翼,听说平原君朱建曾给辟阳侯出过计策,便派遣官吏去逮捕朱建。朱建闻知捕吏要到门口了,便想自杀。朱建的儿子劝阻说:“事未可知,何必提早自杀呢!”朱建说:“我一死,祸就绝了,不会株连到你的身上了!”就自杀了。文帝后来听到朱建自杀的消息,又怜惜起来,说“我无意要杀他。”于是召唤朱建的儿子来,拜为中大夫。淮南王杀辟阳侯审食其,是在文帝三年,为公元前177年。平原君朱建的儿子拜为中大夫,在此事之后。平原君当时年岁多大,史无明文记载,但要从他劝阻父亲自杀以及担任中大夫两件事看来,他的年龄至少要有十八九岁。平原君的儿子后来与司马迁相善,又曾出使匈奴因骂单于而死。史记中陆生、平原君和审食其的事情,司马迁就是从平原君朱建的儿子口中听说的。司马迁同一个前辈交往,又追忆历史掌故,则其年龄至少也要有十七八岁左右。如果司马迁生于“景帝中元五年”,到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他当年正好十八岁,在这个年龄段和朱建的儿子谈论往事正好合适。但从这一年(公元前128年)上溯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有四十九年的距离,因此平原君的儿子和司马迁谈论往事时,年已六十六七岁了,他还出使匈奴;一个六十多岁饱有经验的人作使节,在事实上还有可能。假若按司马迁生“建元六年”算,则他在八九岁时,和一个前辈交往,是不可能的,够不上的。询问历史掌故,更非八九岁幼童所能做到。这必须到将及成年,十八九岁时,才能结“忘年之交”,问前代之事。可是要等到建元六年出生的司马迁长到十八九岁,那平原君的儿子年已七十六七岁,一个八十余岁的老耄人,再出使雪地冰天的寒国匈奴,情理上是讲不通的。

这两件事实,足证司马迁是生于“景帝中元五年”,为公元前145年,而不可能生于“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的。

既然确定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那么,这一年他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呢?

公元前145年,离现在已十分遥远,当时发生的事即使十分新鲜,震天动地,可也都是两千一百五十七年前的事了。对于一些事情的细枝末节,今天的人已经弄不太清楚。但我们知道,当时我们这个星球上有两个超级大国,一个是东方的汉帝国,一个是西方的罗马国。一般读者可能对罗马国更不熟悉,这是一个采取共和政体的城邦国家,最高领导人为执政官。它当时正忙着东征西讨,征服希腊半岛上的诸城邦国,罗马文明正在取代希腊文明。接着,罗马又毁灭了北非强国迦太基,成为地中海的霸主,西方历史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罗马有个元老院,座中都是贵族豪英。但在新兴的汉帝国中可没有贵族,旧秦国的贵族被项羽通通消灭了,参加反秦起义的旧六国贵族如项梁、项羽、田横、田市、魏豹、范增等在争夺天下过程中或战死、或被杀、或自杀、或流亡,胜利者是一群市井中的平民,如屠狗的樊哙、卖布的灌婴、赶车的把式夏侯婴、当吹鼓手的周勃等,其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也不过是萧何、曹参等小官吏,领导者是一个有点流氓习气的亭长小官——刘邦。当然,刘邦阵营中的张良是韩国的贵族,但他是个韩国派来的“借将”,在这一群粗人中,他可以说是鹤立鸡群,因此他不敢染指胜利果实,事成后就退隐,不与这般粗人一般见识。到公元前145年,汉帝国已经建立了六十年,按旧历计算,是届满了一甲子。而在这短短的六十年里,在这群风格不高的掌权的下里巴人中,权力斗争也非常激烈。最初是刘邦亲自掌权,将异姓王韩信、彭越、英布等一个个诛灭,建立起“非刘氏不封王”的制度。但刘邦死于公元前195年,名义上是他儿子惠帝继位,但实际权力在吕后手中,公元前188年,惠帝死,吕后正式临朝称制,她违背刘邦订立的制度,大封吕氏为王,并开始迫害刘氏的子孙,刘邦的八个儿子(刘盈、刘如意、刘友、刘恢、刘长、刘建、刘肥、刘恒),这期间死了六个,几乎都是被吕后迫害死的,只剩下刘恒和刘长。但吕后未能建立吕氏王朝,公元前180年七月,她也撒手归西了。这年九月,右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大杀吕氏诸王,并诛灭其家族,迎接刘邦的儿子代王刘恒为皇帝,是为太宗孝文皇帝。

刘恒本不想作皇帝,权臣向他施压,他不得已登上帝位。他一直小心翼翼,害怕再惹起权力斗争,成为牺牲品,所以一直保持低调,施政温和,给民众较大自由空间,便于休养生息和形成和谐局面,从而产生了历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文景之治”从公元前179年到公元前141年,即汉文帝和汉景帝统治时期。共三十九年,其中汉文帝在位二十三年,汉景帝在位十六年。

《史记》的《孝文本纪》记载了孝文帝即位后一系列德政:除收孥相坐律令(孥指妻子儿女,收孥指将全家老小都抓来治罪)、去妖言诽谤之罪、除肉刑,文帝亲自躬耕籍田,劝课农桑,轻徭薄赋。文帝在位期间,宫室苑囿狗马服御无所增益。将赋税由十五税一减为三十税一,并下令列侯归就封邑,以缓和租税输给之苦。同时,厉行节约,皇帝穿普通料子制作的衣服,宫内夫人都穿短裙,衣服不拖地,帷帐无纹绣,以示皇家的敦朴,为天下先。修建陵园,皆用瓦器,不用金银铜锡作装饰;因山而建,不起坟。灾害之年,松弛山泽的禁令,减少衣服和车马的费用,减少官吏的数目,开仓救济灾民。景帝在位时间较短,其政策也能紧扣当时的主要矛盾:继续恢复经济,整顿吏治,削弱藩王。

汉初的统治阶级信奉黄老哲学,所谓“黄老”,即黄帝和老子的哲学思想,以《黄帝内经》和《老子》两部经典为指导思想。黄老哲学的中心是无为,即无为而治。老子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这种思想否定政府对社会任何意义上的引导和管理,视行政命令、法律条文和道德教育都是无用之物,因为社会本身是一个自足的系统,来自于政府的管理因素一旦介入即会破坏其恒定。老子认为:“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老子哲学是主张真正无为的,即在可以有作为的情况下,也主动选择无为。

但汉初的无为,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有作为,无为是唯一的被动的选择。如对待匈奴的入侵,汉初只能采取守势。刘邦当初不知道匈奴的战斗力,公元前200年,冒顿单于带匈奴军队侵入太原,达到晋阳,刘邦轻敌,亲自带领三十万兵马追击匈奴,结果被围平城七日,差一点全军覆灭。惠帝和吕后执政时,冒顿致书,欲结亲吕雉,廷臣计议,依然吸取平城之败的教训,不敢与匈奴作战。文帝时,曾打算亲征匈奴,被群臣劝止。当时经济还未恢复,国家财力尚弱,因此对匈奴不得不采取守势。

在对待分封的诸侯方面,如果诸侯的力量渐渐成长,像周朝一样,天子就名存实亡。所以削弱诸侯的势力(称作削藩)是强大中央政府的必要途径。但文帝时只能依靠这些诸侯,不能削藩。一方面当时诸侯与文帝基本上是兄弟、亲子侄的关系。汉代重孝,削藩之举,有伤孝道。汉文帝六年(公元前174年)十月,淮南王刘长谋反失败,绝食而死,民间作歌讥讽文帝说:“一尺布,尚可缝,兄弟二人不相容。”诛灭诸吕之后,刘恒的同父异母兄弟只剩下刘长一人,为什么还要兄弟相残呢?在这种压力下,文帝只好封淮南王的儿子于其父故地。另一方面,文帝初期,随高祖起兵的功臣悍将尚在,诛吕安刘,即由他们一手策划,朝廷中他们的势力尚强,若削藩,势必造成刘氏宗室力量的削弱,高祖的功臣悍将便无人可制约,就有可能随时危及刘恒的帝位。因此,即使贾谊在给文帝所上的《治安策》中痛陈封建诸侯之非,建议文帝对诸侯采取措施,文帝仍不采纳。

由于这种被迫的无为而治,战国时代的政治风气,又有所复苏,分封在各地的王族诸侯,纷纷养士自重,对中央政权构成了威胁,尾大不掉,景帝听取廷臣晁错之议,打算削藩,结果爆发了七国之乱。汉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正月,吴王刘濞与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葘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赵王刘遂、并且南结闽越、东越,北连匈奴,起兵反叛,史称“七国之乱”。景帝诛晁错,派遣袁盎谕告,不止。二月,太尉周亚夫大破吴楚军,吴王败走死去,楚王自杀,胶西等四王也都败死。七国之乱平定。

乱平后的第九年(公元前145年),司马迁降生,又过五年(公元前140年),文景之治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汉帝国由收敛和隐忍转入进攻和扩张,领导这个新方针的是汉武帝,但司马迁出生那年,汉武帝还是一个太子,只有1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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