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五指山下的这座永远碧绿的通什,叫作翡翠城,太别致,也太贴切了。
最早想出这名字的,肯定是一位诗人,因为在中国版图上,再找不出一个比它拥有那么多阳光,也拥有那么浓绿意的地方了。也只有这个山城,配得上诗人用翡翠来形容它。
从触目皆绿的青山,到高耸入云的椰林,从遍野的芒果、木瓜、波罗蜜、咖啡,到胡椒,到凤梨,到爬满了地面、田埂的藤蔓,乃至青青的河谷,绿盈盈的溪流,阳光照到的地方,仿佛是溢光泛美的翠玉,阳光照不透的地方,则是更加浓得化不开的绿。
这座万绿丛中的山城,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通什”念成“通杂”。在字典里,“什”和“杂”,字意相通,语音不同,也许,这里倒保留着古汉语的读法吧?所以,到了群山环抱的翡翠城里,和这“什”念成“杂”一样,会发现许多仍留存着的古老的余韵,但是,漫步街头,又会感觉到,这里充满了时代的新鲜气息。
唱卡拉OK,跳黎族的竹竿舞;吃竹筒饭,看新潮的时装模特表演;穿牛仔装的青年,挽着穿织锦筒裙的小姐;老色的摆着八仙桌的茶馆隔壁,录像厅正放映“儿童不宜”的片子;风味十足的黎家小楼,挨着现代化的大厦;发售当场揭晓的奖券柜台旁边,卖水果的摊子,卖小吃的摊子,仍像以往多少年那样叫卖。昨天和今天,过去和未来,如此融合地交织着。所以,我们一行人,都被这座山城吸引了。
同行者中间,张承志是正经念过考古专业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博物馆里(那也许是我见到的地区一级的,最堂皇宏伟的一座博物馆),他惊奇地发现了唐代以前从西亚泛海来的伊斯兰教的墓葬群,他对那些展品的兴奋和着迷,以致晚上还在和这座博物馆的同行,探讨不已。在这个古老而又现代的海南岛,几乎不用怎么太费周折,就能够找到刀耕火种的遗迹,甚至那些虽然很久远,但还残存下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影踪。
而孙甘露和陈村,则被那罕见的色彩艳丽、美轮美奂的黎家织锦所陶醉。简直难以想象那些姑娘们的巧手,竟能织出那样斑斓夺目的锦绣。而做成筒裙、旗袍穿在身上的时候,那种美艳动人的样子,比起大城市的名牌时装,也不弱的。于是他们很想向一位穿着那黎锦的小姐,打听在什么地方,可以买到这类近乎时装的民族服装时,一眨眼功夫,就再也见不着她了。那身婀娜多姿的漂亮服装,既是古老的,又是时式的,即使拿到巴黎或者纽约的时装展示会,穿在娉娉婷婷的模特身上,也一定会受到喝彩的。马原自告奋勇去帮助他们找寻这个美丽的目标,终久还是踪影全无,只好怅怅地离开了。
没有想得到什么的张承志,倒有了意外的收获;想得到什么的,这几位年青旅伴们却不能不遗憾了。也许,这就是通什的魅力,昨天过去了,今天刚刚开始。古老的先民所创造的一切,虽然俯拾即是,那也应该值得好好珍惜;初见端倪的新鲜事物,也正在成长成熟起来。这一切,带着泥土的芬香,亚热带的风韵,和黎族织锦那醉人的色彩,会使这座翡翠城,更亮丽,更灿烂。
我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一个在变化中的通什。若是再来做客的时候,不知该是怎样的面貌一新。不过,那浓得化不开的绿,大概从古至今是不会变的,将永远永远地拥抱这座翡翠城。
于是,你只要记住了绿,也就记住了这座五指山下的通什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