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银锁撅着屁股正要画圈,小娥用平素罕有的口气说:“你不是罚我,是罚你儿子呢!”银锁立即愣住了,回头看着不像小娥的小娥,心里一惊一乍的。“你保证是儿子?”银锁问。小娥嘟着嘴答:“肯定是儿子,头一个是儿子,第二个是女子,第三个又该是儿子了。”银锁禁不住笑了,说:“有道理!”
一月后银锁就当了爸爸。
果然是一个胖儿子,而且是银锁自己接的生。男人亲自给婆娘接生,这也是这对傻夫妻连续弄出的无数笑话中的一个。
为什么是笑话?
因为,村里有讲究,女人的血是不干净的,男人最好别碰女人的血。男人给自家老婆接生,这种事情更是头一回听说。
怎么不叫你妈妈接生?
银锁如实答:“来不及。”
那天银锁的妈妈刚好串门去了,小娥叫唤肚子疼的时候,已经没法子走路了。银锁赶紧把炕上的被子席子撕下来,再将事先准备好的一担白土倒上去,用双手铺开、抹平,再把实在是母鸭模样的小娥扶上炕,帮她脱了裤子,让她仰躺在白土上,没多久一个小黑脑袋就咔嚓一声喷出来了,眨眼间,白土已经血汪汪了,血的味道和土的味道混合起来,几乎硝烟弥漫。“是儿子吧?”满头是汗的小娥问。银锁一边剪脐带一边答:“不是!”小娥说:“骗人!”银锁把小家伙像兔子一样倒提起来,抖了抖,小娥看了一眼,眼睛就闭上了。银锁顾不上搭理小娥,赶紧用边上的白土清洗儿子的血身子……这是南山上的白土,就像碾碎的药面子,天生有消毒功能,比任何消毒剂都管用……
傻小娥生了个儿子,现在,所有人,包括银锁和小娥自己,开始关心另一个问题了:爸爸半傻、妈妈全傻,儿子有多傻?
于是就给儿子取一个贱名:脏狗。摆出一个低姿态,等他慢慢长大,看他能比“脏狗”好多少?最不济不就是“脏狗”一只吗?
脏狗一天天长大,三翻六坐,还算正常。满一岁时,能扶着墙走路,但显然“话迟”,你教他学任何话,他发出的声音都是“啊啊啊”。话迟有两种可能:一是贵人话迟;二是傻人话迟。按理说,各有一半的可能,可是大家却嘀咕,恐怕只有一种可能。直到接近两岁,脏狗终于勉强会叫妈妈、爸爸了,但怎么听怎么看都和机灵不沾边,不给关心他的人长精神,种种表现都在书写一个字:“瓤”。
“这娃还是瓤啊!”
“可能比银锁差,比小娥强。”不够做灰汉!
这些话对小娥来说像天书,她基本听不懂,她只知道,想生儿子就生了儿子,这个本事除了她小娥有,别人没有。银锁则不一样,他觉得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心。他自己不得已做了灰汉,他是绝不想再养出一个灰汉儿子的。要傻就傻到底,千万别像我一个样,半傻不傻,说傻不傻,说不傻,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