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梦见祖玲?
他印象中的祖玲是忧伤的!
如今的祖玲,还是那么忧伤吗?
十多年后,祖玲在哪儿?
他想起有人曾提起过她,说她始终生活在这座城市,毕业后做了中学教师,不久就结婚了,再不久就做了母亲,反正一切正常。
这话,也是几年前听说的。
听谁说的?想起来了,李小菊说的,李小菊是祖玲的同班同学,喜欢画画。上大学时,在几次校园书画活动中和郑安安有过几次接触,之后再没有往来,那次也是在某人的婚宴上偶然碰见的。郑安安因为李小菊想起了祖玲的名字,就顺嘴问了祖玲的近况。李小菊问他,是不是暗恋过祖玲?郑安安说,没有没有。
他决心找到祖玲。
找到她,把她的忧伤画下来。他深信她还是过去那个样子,忧伤依旧,平静依旧。他也深信她过着幸福的生活,有一个不错的家庭,有一个珍惜她懂得爱的男人,有一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孩子。他要见她一面的欲望很强,却丝毫没想过:重燃爱火,丝毫没想过和她有任何情感上、身体上的瓜葛,哪怕是纯粹的心理学意义上的想入非非,他相信自己始终爱她,但是,他仍然和乳臭未干的大学生一样,相信他对她的爱一旦涉及身体和性,哪怕只是在脑筋里想一想,都会有损于她的纯美,她的忧伤,她的圣洁。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是一个圣徒,自己在许多方面都不复是大学时代的样子,但奇怪的是,一旦想起她,他就仍旧是原来那个悲观主义和理想主义的郑安安、才子的郑安安。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李小菊,说自己最近打算画一幅画,以忧伤为主题,满世界找不到一张忧伤的脸,于是想起了那个祖玲。
李小菊说:“晚上过来,刚好三缺一。”
他嘴上吞吐,心里狂跳。
李小菊问:“有事吗?”
他问:“祖玲也在吗?”
李小菊说:“当然在,带足银子过来啊。”
他说:“好的,好的。”
李小菊说:“记住,在春来茶舍。”
他忘了问春来茶舍在哪儿。
放下电话,他觉得自己的嘴唇有点发僵,心仍在狂跳。打麻将,他不算老手,但也不陌生,同学朋友聚会时,免不了会凑热闹打上几圈的。另外,曾有那么若干次,被老婆左丽揪了去陪生意伙伴或发包方玩,只许输不许赢。说实话,他对打麻将是没什么好感的,自己在麻将桌上倒没什么,可是,从楼外面或走廊上听见别人家麻将热辣辣地响,他总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会生出一种无名之火,他受不了是什么?是麻将的声音所暗示出的浑浑噩噩,是由鸡零狗碎家长里短组成的庸常生活,甚至就是生活本身,活着本身。正如同他不仅看见了一个人,还看见了一个人的消化系统。
他不接受这样的见面。
他想不到他将在麻将桌上与她见面。
他觉得这是一个刻毒的安排。
他想拒绝这个安排。
他说,画什么屁画,不画了。
他说,不如永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