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秧子就是菜秧子吗,它是活着的,它是有生命的,你不给它土给它什么!给它猪肉它能吃吗,给它牛奶它能喝吗?放一边不闻不问,那是罪过!
菜秧子肯定不会懂我,但我深深懂得菜秧子。
菜秧子离不开泥土,假如你强迫它们分离,像是强迫一个女人离开她最爱的男人,撕心裂肺,全世界找不到可以止疼的药,它定然蔫了根,蔫了茎,蔫了叶,也蔫了心血和灵魂,最后灯油耗尽,伏尸长眠。
我懂得菜秧子的疼痛,懂得它渴望扑进泥土的心,所以无论有多困难,我也必须在出发之前把菜秧子送入泥土的怀抱,让它在爱的抚慰里度光阴,哪怕就是最寻常的朝夕,总是相爱的日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在外面采风,而我的菜秧子躺在塑料袋里心灰意冷地等死,我决定冒雨栽菜。
那天傍晚,我的家侄把一袋菜秧子送到我家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密密的雨,我用眼睛问了问天,天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明日,我要出远门,几天后才能回来。这菜秧子,栽还是不栽,真成了问题。
这栽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有打鱼的没有拿串的,有牵马的没有坠镫的,谁帮我呢?这一手打伞,一手拿铲子;一手挖坑,一手拎苗;一手掩土,一手筑实,全靠我这两个爪子,还真有困难。这不栽吧,刚才不是说了吗,让菜秧子等死太不人道。
拎着菜秧子,缓缓走上顶楼的阳台,见雨点“吧嗒啪嗒”打在地面上,溅碎又飞离。两块小菜地怀抱空空,对菜苗呼唤响在唇边。土地,怀里有了菜的生长,它的心才会被挠的酥痒,那些根须深深扎入,细微到每个细胞都与微尘密不可分,同源同水,同心共肺,土地才踏实安稳。难怪有人说两个热恋的人相拥,你就是拿刀把他们切开,他们还会带着血淋淋的伤口扑向对方。土地和秧苗不会说话,它们就是那样的感情。
我举着伞,弯下腰,打开袋,把一棵棵苗苗拿出来。湿湿的泥巴一撅一大团,放下铲子拿菜秧,拿了秧子放坑里,右手忙不过,左手来帮忙,雨伞一松就飞扬,手来不及就慌忙,结果泥巴糊得满手满脸满衣襟。这样顾头不顾尾地忙,不如干脆扔了伞,阔手而上。世上没有做不好的事,只要你愿意做。看,我还较上劲了呢。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终于把最后一株苗栽进了土里。再看看我呀:头发、衣服、鞋子,怎么打了败仗似的?有意思,雨也不算大,我也没哭,怎么满脸淌水呢?
老公从外面回来了,粗声大气骂我是疯子:几棵破菜秧子有什么大不了,非得你去淋成落汤鸡?别说只是菜秧子,就是白菜萝卜香瓜,买上一堆能值几个钱,值得你把自己弄得水鬼样?你不是疯子你是啥,你不是傻子你是啥,你不是笨蛋你是啥!
切,我不理你,你还来劲了!你什么思维呀?菜秧子就是菜秧子吗,它是活着的,它是有生命的,它是有爱的,你才无情无义呢,还不懂装懂!菜秧子你不给它土给它什么,给它猪肉它能吃吗,给它牛奶它能喝吗?放一边不闻不问,那是荼毒生灵,那是罪过!哼哼,自己没爱心,还这么凶,你才是傻子白痴呢!不知道到底谁没头脑!
跟老公吵完架,给自己洗完澡,感觉心情很愉快,就给菜秧子发个短信吧:菜秧子啊,你的脚立在土地的怀里了,好好长啊,不要辜负一片春光啊!
失败是成功之母。
——菲利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