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声音窸窣,是指尖滑过琴弦的和谐,是雨过天晴的明净,花枝湿重,蕊叶饱满,层次分明。原来,一幅画可以让人如此走进去。
春风来,雨水至,天地造化,万木葱茏。自然界的冬去春来百花盛开,你再熟悉不过了。一年一年燕语莺声,一季一季鸟语花香,美是美,却一点都不稀奇。人生在世,数度寒暑,谁不曾春来心动,花开欣喜?
可是,观纸上点点泼墨,听纸上燕雀啁啾,嗅纸上芬芳飘溢,看纸上朵朵花开,你是否亲历;眼睛里墨韵迷离,心坎上花开次第,你是否体会过春色流水般弥满心海的舒心和快意?
郭凤莲老师的画室在我家不远处,我却是第一次踏入。以前看过郭凤莲的画,而没有看过郭凤莲作画。一栋民居的第三层,沿着楼梯走上去,安安静静。画室里郭凤莲正在铺纸掭墨,见我来非常高兴,招呼甘宏泡茶。茶香浓郁,却在这间画室里显得寡淡起来,四壁参差的卷轴浓淡疏离,墨香四溢,瞬间摄走了我的“神”,从眼睛里摄走的:看,这幅、这幅、这幅……不眨眼,魂魄就从眼睛里飘出来,跟那些作品亲密接触去了。
甘宏说:“黄老师喜欢兰,郭老师画一幅兰吧。”
我是喜欢兰,此一时彼一时也。眼前,我的心已经被几幅牡丹图收买,我说:“喜欢牡丹,画一幅牡丹行吗?”
七十二岁的郭凤莲身体已大不如前,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十指关节多处变形,她指着自己的手跟我说:“你们赶上好时代了,我年轻时候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受风寒了,落下病了。”她又指着耳朵说:“我听不清,耳背,这三四年耳朵突然就背了。”她不太灵便地拖着步子,走向工作台的一方。
但是这一切并不影响郭老师画画。她熟练地摆弄着粗粗细细的毛笔,大大小小的调色盘,五颜六色的颜料。抽屉一拉,色盒琳琅满目。看着这么众多的颜色,真担心郭老在这杂货铺一般的凌乱中找不出想要的颜色。我说找什么颜色你讲名字我来找,事实上我真的多虑了,郭凤莲就像一个手眼通天的神,那芸芸颜料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心到手到,招之即来。
宣纸铺开了,墨色掭饱了,点、提、勾、顿,数秒之后,一朵艳红的牡丹就跃然纸上了。一朵画完,她拎起毛笔,问第二朵要什么颜色,我选了粉色的。这样,几朵牡丹不多时就在宣纸上迎风招展了;然后添枝加叶,描心点蕊,勾提连脉;然后点黑掭黄,两只雏燕立就,嬉闹翻飞,顽皮尽显。
赏玩之间,一团雾气向四周弥散,春风拂来,四野花开,我不再是一块浑浊的骨肉,万紫千红的三月是我,我是三月的万紫千红。我已不在一室之内,我的心好大好远,既空旷又充实。随着郭凤莲老师笔墨的律动,纸上一点一点落墨,心中一点一点花开。花开时,声音窸窣,是指尖滑过琴弦的和谐,是雨过天晴的明净,阳光照过来,微风吹过来,花枝湿重,蕊叶饱满,层次分明。
原来,一幅画可以让人如此走进去。
如果你问一个善于溜冰的人怎样获得成功时,他会告诉你:“跌倒了,爬起来”,这就是成功。
——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