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野人谷
野人谷地处云贵交界处,荒无人烟。本来只是一处无名之谷,只因毒王瓦难求隐居在此,野人谷便从此名闻江湖了。但江湖上真正知道野人谷地处何方的人却并不多,若非是丐帮弟子遍及天下,想找到野人谷也的确不易。
还没到野人谷地界,当地丐帮分舵舵主余德便率本帮弟子赶来相迎。听说二人是来求毒王瓦难求去毒疗伤的,余德一连便说了三个“难”字。岳少府便问其故,余德道:“帮主不知,毒王瓦难求连他亲外甥的性命都不肯救,他又怎能救你。”刘翠翠心头一沉,余德又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毒王瓦难求尤其见不得青年恋人一同来找他。他若是看到别人亲亲热热的,别说让他出手相救了,他能不下毒害你就谢天谢地了。”
听余德的口气,竟是把他二人当做恋人了。刘翠翠脸一红。岳少府却极为受用,偷偷看了刘翠翠一眼,见她也没解释,似乎是默认了,心中美滋滋的。
余德道:“依我看,最好刘女侠就不要去了,不如由我陪着帮主去野人谷吧。”
刘翠翠沉思片刻道:“江湖上传言往往都是捕风捉影,我料毒王瓦难求不过有点儿怪僻罢了,没冤没仇的,不给人家医治也就罢了,还不至于下毒害人吧?”
岳少府点头道:“我们好言相求,不信他是铁石心肠。”
余德急道:“毒王不是讲道理的人。帮主和刘女侠真要去,我多叫上些帮中兄弟一块儿去,以防不测。”
岳少府笑道:“我们是去求人治病,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干什么?你也不许去,省得让毒王误会我们。”
当下刘翠翠搀扶着岳少府望野人谷而来。
野人谷荒芜凄凉,两座半秃山峰,稀稀疏疏地长了少许不知名的植物,别说是野人了,恐怕连只大型动物也没有。毒王瓦难求竟然隐居此地,其心性可般了。中间一条凹谷,直通深处,在凹谷的入口处有一块醒目的石碑,上刻三个血红大字:野人谷。字体怪异,自成一家,一看便知是怪异之人所书,除了毒王瓦难求这等怪人,别人也写不出这等怪字。在左侧山角下有三间茅草屋,低矮丑陋,连个院落也没有。
刘翠翠只道这儿便是毒王瓦难求的府宅,忙放开岳少府,上前两步深施一礼道:“晚辈刘翠翠、岳少府拜见毒王瓦老前辈。”
茅草屋中传出一阵“嗒嗒”之声,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妪,满脸褶皱,手指甲似乎已有几年没剪了,弯弯曲曲足有半尺之长,指甲缝满是的淤泥,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一步三摇立到二人面前,翻着怪眼上上下下打量二人一番道:“你们是来求毒王瓦难求治病的吧?”
刘翠翠见老妪怪怪的,不勉有些害怕,退了两步,一手扶岳少府,一手握住刀柄道:“正是,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老妪怪笑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是谁让你们来找瓦难求的?”
刘翠翠道:“说来话长,请老前辈念在我们诚心来求医的份上,代为禀报一声。”
老妪冷冷道:“我不是他的仆人。而是他的仇人。你们要找的毒王瓦难求还住在谷中。”
刘翠翠见她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的,透着怪异,便觉浑身不爽,便道了声谢,搀起岳少府又往谷中走,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老妪冷冰冰的声音:“瓦难求人如其名,没有那么好求的。”
刘翠翠停下脚步,本想回头再问问情况,想了一想,还是搀着岳少府向前走去。身后传来老妪阵阵瘆人的怪笑,令人不寒而颤。不敢停步,加快脚步向谷中急走。走了一程,突见前方不远处横七竖八爬着无数毒蛇、毒蝎。刘翠翠虽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也吓了一大跳。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岳少府道:“这必是毒王前辈故意设下用来吓阻求医者的。”
刘翠翠点头,朗声道:“晚辈刘翠翠、岳少府拜见毒王瓦老前辈。”
空旷山谷,极为拢音,在山谷中回荡传出数里。停了一停,山谷重新归为寂静。刘翠翠又连喊了两声,依旧只有回音在山谷中回荡。
岳少府道:“不用叫了,毒王前辈不会回话的。”
刘翠翠道:“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见见毒王前辈。我听说乞丐都善于捉蛇,你是丐帮帮主,不会想个办法过去。”
岳少府道:“我是丐帮帮主不假,但却不会捉蛇。再说这儿么多蛇,又怎么捉得过来?”
刘翠翠道:“毒王前辈又不回答,只好再寻条路了。”
突听有人尖声尖气道:“再寻条路?你们就别做梦了。要是能绕路过去,我就不用在这儿等上二十年了。”不问可知,又是那老妪说的。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岳少府便想回去,刘翠翠却不死心,扶岳少府坐下,自己去寻路。寻了大半晌也没找到,因怕岳少府有伤在身,遇到危险不能自保,也不敢远走,只得回来扶岳少府顺原路返回。
那老妪仍拄拐立在那里,嘴角兀自还挂着一丝冷笑。
刘翠翠瞅着老妪就觉胆寒,但为了早日见到毒王瓦难求,只好壮着胆子道:“老前辈难道真的二十年都没见到过毒王瓦老前辈一面?”
老妪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我要是能早能见到他,我早就要了他的狗命了,谁还有耐心等到现在。”
刘翠翠看她说的凶霸霸的,不似善良之辈,不敢再搭言,便扶着岳少府离开,才走了几步,猛地想起老妪这儿有三间草舍,何不在此借宿几日,也省得来回奔波之苦,回身对老妪道:“老前辈,不知可否借宿一夜?”
老妪道:“这儿又不是没有地方,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我老人家喜欢清静,你们不许打扰我老人家。”也不等回答,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回房去了。
刘翠翠搀扶岳少府进屋,见里面黑洞洞的,阴冷潮湿。厨房只有一口小水缸,一罐粮食,一口大锅,别无长物。墙壁乌黑,挂满了蛛网,若非亲眼看到主人,这里哪儿像有人居住。捏着鼻子进了左侧小卧室。
卧室中只有一面小土坑,满屋狼藉,几乎找不到一处下脚之处。刘翠翠脸就红了,知道老妪定是把他二人当做情人了。但现在也顾不了许多,略一沉思,又扶岳少府出去,找了把破条帚将屋子打扫了一回。想想老妪若大年龄也够可怜的了,便过去将老妪的卧室也一并打扫干净。老妪很是满意,难得一见地发至内心地露出了笑容。打扫完毕,刘翠翠这才又扶岳少府进了小卧室躺下。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刘翠翠又忙着去生火做饭。忙了大半晌,先给老妪盛了一碗,看着老妪吃下才又盛了饭给岳少府送去。
这儿老妪本来也是极为讲究的大家闺秀,不想却被生活磨成了这副模样,二十年来,一直独居这荒山僻壤,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突然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现成饭,感动得几乎要垂下泪来,想起以前呼奴使婢的时日,益发恨起毒王瓦难求,恨不得立刻就把毒王瓦难求碎尸万段。
天黑了,岳少府本要把土坑让给刘翠翠,刘翠翠却说什么也不肯,独自一人到厨房席地而卧。刚刚合上眼睛,老妪持着蜡烛幽灵般地站到眼前,吓得刘翠翠一机灵坐了起来。
老妪皱眉道:“为什么睡在这儿?”
刘翠翠满面通红,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妪伸手抓在刘翠翠腕上,刘翠翠竟然没有来的及躲闪,只觉一股极柔和之力缓缓将自己托起。只得跟着进了老妪的卧室。土坑上早已铺好两床被褥,刘翠翠便愣往了。老妪粗声粗气道:“还愣什么愣?”
刘翠翠笑了。
翌日,刘翠翠早早起来做好饭,仍是先给老妪端来。见老妪睡得正香,也不忍打扰她,便悄悄地把饭放在老妪的身边退了出去。看着岳少府吃完饭,也不想再劳累他了,便欲独自一人提刀进野人谷去求毒王。刚走出门去,就听老妪在屋里叫道:“你不可能找到路的。”
刘翠翠道:“老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老妪道:“我在这儿里找了整整二十年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刘翠翠来到老妪面前道:“既然见不到毒王,老前辈为什么还在这儿里等?”
老妪目露凶光道:“我与毒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是不能亲手杀了这儿狗贼,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死死在我前面,我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刘翠翠听她说得恶毒,不敢再搭言,默默退了出来。仍不死心,才要走,猛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岳少府站到眼前,几乎唬了一跳。
岳少府轻咳了两声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可强求。如我命该绝,那也没有办法?有刘女侠千里相护,我岳少府纵死也瞑目了。”
刘翠翠眼圈一红道:“既然来了,要不见到毒王前辈我死也不甘心。岳帮主只管在这儿里好生静养,我就不相毒王前辈真的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老妪在屋里冷笑道:“他毒王瓦难求若不是铁石心肠,天底下就再也没有铁石心肠的人了?想要瓦难求救人,除非是海枯石烂,铁树开花。”
刘翠翠一言不发,提刀走出屋外,耳边兀自传来老妪冷笑之声。
再次步入野人谷已轻车熟路,刘翠翠施展上乘轻功,几乎围着野人谷兜了一大圈儿,果然四下都毒蛇、毒蝎,根本没有路可走。看看已到午时,只得怏怏而归。岳少府一看刘翠翠便知道果如老妪所说,没有寻到路径。
吃罢午饭,刘翠翠又独自步入野人谷,盘膝往地下一坐道:“毒王瓦老前辈,晚辈刘翠翠诚心拜偈,已来贵地两日,今日若瓦老前辈还不肯见晚辈,晚辈刘翠翠便不走了,宁愿在这里长坐不起,直坐到瓦老前辈肯见我为止。”
猛然听到一阵怪笑,有个苍老声音道:“你拿不走吓唬谁呢?既然你不愿走,就在这儿坐着吧。与我何干?难道我瓦难求三个字是白叫的吗?”
刘翠翠听到瓦难求声音大喜,一跃而起道:“瓦老前辈,瓦老前辈,是你吗?我知道你不会的,求求你帮帮我们吧。”不管她再怎么哀求,瓦难求却是话也不说了。刘翠翠喑想:你既然回一次话,也就说第二次话,只要你肯说话,就证明你不是铁石心肠。我就不信不能用我的诚心打动你。想罢不再多言,便盘膝坐在地下。
一晃,天便黑了,刘翠翠早有准备,便取出随身所带的干粮啃了几口,依旧盘膝而坐。不一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岳少府。忙站起来问道:“你不在床上静躺养病,上这儿来干什么?”
岳少府中毒之后,没能及时运功疗伤,此时的内功已失,因此并没听到刘翠翠和瓦难求的对话,如今一看便明白了,不由眼圈一热道:“刘女侠,人生除死无大事。我岳少府有死而已,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求这铁石心肠之人。”
刘翠翠也眼圈一红道:“要不是我任性妄为,岳帮主也不会有如此之灾。我就是受再大的委屈,也要替岳帮主除去身上的剧毒。”
岳少府情绪一激动,顿时周身血液流动加快,脸色青紫,几乎要窒息道:“不,我宁死也不让你受如此委屈。”
刘翠翠大惊,知道岳少府最忌剧烈活动和激动,急忙扶他坐下,伸掌抵在他背上,运功将岳少府的毒气又压了回去。直到岳少府脸上泛起红润,才长出了一口气。
岳少府站起身道:“这伤我不治了,就算他毒王瓦难求来求我给医,我也不治了。”
刘翠翠道:“岳帮主,你别义气用事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听话,你先回去,等我见到瓦老前辈就回去叫你。”
岳少府摇头道:“不,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就在这儿里陪你。”
刘翠翠怕他情绪感动,只好依他。两人便盘膝而坐,彼此倾听着对方的呼息,谁也不说一句话。
岳少府坐在刘翠翠身旁,少女身上独有的芳香阵阵袭来,不禁使他略觉陶醉。闭上眼睛想:自己真这样慢慢地死去,也不枉活一回了。”
刘翠翠见他神情起伏不定,知道他定是又在想自己,不由得脸就红了。侧目偷看,突然发现岳少府虽然中毒颇深,从他一双浓眉大眼中仍透着几分男子汉固有的英气,虽然相识已经甚久,以前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再想到岳少府少年侠气,小小年纪便已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帮主,日后在江湖必会大有一番作为,却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几乎就要英年早逝,既便这样仍对自己毫无怨言,不离不弃,这儿一份情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懂得去珍惜,不觉有些愧然,也不知这段情是否就此成为绝唱?
正巧此时,岳少府也偷眼向这边望来,四目相望,感觉彼此目光火辣辣的,浑身像似触电一般,一直麻到脚底。羞得二人忙又把眼神错开。岳少府怔怔地抬头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刘翠翠低头盯在脚尖上。
不知过了多久,刘翠翠猛然发现岳少府面带疲色,竟是有些支持不住了。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扶起岳少府道:“你有伤在身,还是赶快回去吧。”
岳少府勉强笑道:“你回去我就回去。”
刘翠翠含羞点了点头。岳少府心中一喜,再也支持不住了,向前扑去。刘翠翠眼疾手快,一把将岳少府抱住,岳少府乘机搂在刘翠翠腰上。刘翠翠心中一惊,立足不稳,向后跌倒,岳少府便压在刘翠翠身上。刘翠翠又羞又急,忙推道:“你快起来。”
岳少府忙滚到一侧,两人目光再绞在一起时,都开心地笑了。
忽听有人道:“你们还有心情意绵绵的。”听声音又是瓦难求。
刘翠翠一跃而起,大声叫道:“瓦老前辈,是你吗?”
皓月当空,却哪儿有人回话?
刘翠翠并不死心,明明刚才听到有人说话,便又大声道:“瓦老前辈,我知道是你,求求你了,就救救岳帮主吧?”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轻脆的口哨声,声音婉转悠长,如歌如泣。正听入神之际,又一阵无规则的“刷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二人借着月光顺声音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四面八方尽是毒蛇、毒蝎,吐着血红的蛇信朝二人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