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侍卫到刺史

公元581年二月，宇文赟的儿子——北周静帝宇文阐在杨坚的刀剑逼迫下，宣布将皇位禅让给杨坚。杨坚定国号为隋，改元开皇。其后的二十年，一个强盛富裕的隋王朝横空出世，为雄唐的诞生做足了一切前期投资。

杨坚登基第二年，便为一直在家待业的十六岁的李渊分配了一份工作：千牛备身。“千牛”是一种宝刀名，意思是说刀之锐利可屠千头牛，可见它的锋利。千牛备身通俗地讲就是御前带刀侍卫，专门负责皇帝的安全保卫工作。可别小看这保镖工作啊，这可是真正的大隋公务员编制，档案放在尚书省吏部（相当于组织部）呢。这个工作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到的，至少要“三看”：看出身、看政治、看素质。分解开来就是：一、根正苗红；二、政治合格；三、军事过硬。李渊家三代国公，老爸和杨坚是铁把，绝对又红又专。军事就更不用说了，地球人都知道，李渊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考个射击科目八级证书没问题。他要射你的左下巴绝不可能钉到你右大腿上。有一个论据可以将此论点证明得很充分：李渊的老婆就是靠射箭射来的。

自此，李渊就算正式踏入了政坛。杨坚再聪明绝顶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善意无意间埋下了扬李抑杨的祸根，并最终培养出了隋王朝的掘墓人。在他死后的第十四年，他一手带大的外甥真的百步穿“杨”，将杨氏王朝射落马下。对杨氏来说，这是不幸的，可对历史来说，这是正常的。纵观中国所有王朝更迭，除宋、明以外，几乎都是统治阶级自己培养推翻自己的人。想来还是比较有趣的，这跟一个家庭差不多，总是老子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然后儿子高高兴兴给老子送终。

孔子曾经在川上曰过：“逝者如斯夫！”对于李渊来说，警卫员的生活时光也如水流淌。值班的时候，时间从警戒中匆匆而过；跟班的时候，时间从脚步中匆匆而过；倒班的时候，时间从鼾声中匆匆而过。弹指间，六年一晃而过，李渊已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强壮青年了。隋文帝一看，一个大小伙子，天天挎着把刀值班也不是个事儿啊，再加上皇后多次要求给李渊重新安排工作，于是杨坚便不再让他做警卫了，将其外放提拔为谯州刺史。

谯州就是现在的安徽亳州，跟河南紧挨着，属于真正的中原腹地，离都城大兴不是很远。当时，隋朝实行州、县两级行政管理体制。州属于中央直管，地位介于现在的直辖市或地级市之间。其时，谯州下辖六个县，七万多户。那会儿可没计划生育，家家的儿女都跟冰糖葫芦似的，一串一串的，一家五六口人属于生得少的。按此推算，谯州至少有四五十万人，占隋朝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强，州刺史的级别是从三品。

从这一任命上可以看出，杨坚还是很看重李渊的能力，相信李渊的智力的。这时候的李渊春风得意，按照常理，他是大隋最年轻的后备干部之一，下放到基层锻炼一段时间，镀完金、充完电后再重新起飞，上升空间将堪比飞船火箭，进入六部乃至三省将水到渠成。李渊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世事难料，任何人，包括李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起点如此之高的唐国公在随后的人生岁月里，尽其三十余年的大半生，都在原地打转、画圈，官衔级别凝固似的停滞在刚迈步时的起跑线上。简直是永远有多远，李渊的从三品官路就有多远。一直到公元617年，杨广任命他为右骁卫将军、太原留守，虽然职位重要，但官衔仍然是从三品，只不过这个从三品的含金量非同小可，纯度超过四个九。

那时候的谯州刺史还是比较好当的，没有招商引资的考核，没有戍边守疆的风险，无非是修几条便民路，打几眼皇恩井，逢年过节给贫困低保户送点儿米面、大豆、小磨麻油，然后抱抱拳握握手，嘱咐他们有困难找政府，别当土匪别造反。总之，稳定压倒一切，和谐胜过一切。这些工作李渊同志驾轻就熟，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是李渊同志的强项。《旧唐书》说他“倜傥豁达、任性真率、宽仁容众、无贵贱咸得其欢心”，可见该同志十分擅长和群众打成一片。概括归纳一下，谯州群众对其操行评语就是一句话：李刺史，俺们都说好！

不得不说，李渊是个福将。他一生福风频吹，多次无缘无故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却没被砸昏。他官场得意，情场也不失意，大约在外放这一时期，他又被一个色香味俱全的馅饼结结实实地砸中。这个被无数人眼馋的“馅饼”就是他的老婆——窦氏。

窦氏属于女中龙凤，远非平常女人可比。遗憾的是，如此顶级优秀的女人并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中国历史和中国农村的生育观高度相同：重男轻女。史官在记述历史时，对女人的常用笔法是：某某氏、某某妇、某某妻之类。那时候的女人地位都是在水平面以下的。而现在，“妻管炎”都成了一个固定代称了，所以强烈建议，看到此处的女士们起立鼓掌三分钟。

既然我们无法知晓她的芳名，那就姑且称她窦美眉吧。窦美眉的家世是很显赫的。父亲是定州总管、神武公窦毅，母亲是北周第一家庭的成员，武帝宇文邕的姐姐襄阳长公主。（“长公主”就是皇帝的姐姐。而先皇帝的姐妹则称“大长公主”，加上“大”“长”字样是表示尊崇）。窦美眉一出世就与众不同，“生而发垂过颈，三岁与身齐”。刚出生就秀发披肩，三周岁就长发曳地，这绝对是吉尼斯纪录。要生在当代，生发剂、洗发水甚至梳篦厂广告商都会蜂拥而至的。窦美眉漂亮聪明，她的舅舅周武帝特别喜欢她，将她接到宫中全面培养。

那时候，由于北周需要拉拢突厥共同对付北齐，周武帝宇文邕违心迎娶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的女儿为皇后。因为是政治婚姻，武帝对阿史那皇后比较冷淡。窦美眉见到这种情况，就劝舅舅说：“眼下边境未宁，突厥的力量很强大，朝廷必须得到突厥的帮助，才能安定江南和关中的敌患。希望舅舅以苍生社稷为重，多关心安慰皇后舅妈。”周武帝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便改变了对阿史那皇后的态度。说这番话的时候，史书没有明确记载窦氏的具体年龄，推算应该在十岁以下。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能有如此远的战略眼光，确实让人惊异。现如今，这么大的孩子放学后还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打玻璃弹子呢。

几年后，杨坚废周建隋时，窦美眉又说了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此话吓得她的爹地妈咪差点吐出了胃里上个礼拜的饭菜渣儿。二老赶紧捂住女儿的嘴说：“不要乱说，这可是灭族之言。”窦氏的话虽然掷地有声，但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要是被外人听见了，这句话就相当于给全家找好了坟地。杨坚上台的时候，对北周王室进行了血腥清洗，一个已屠杀了成千上万条生命的刽子手是不会介意这个数字的刻度再上升几米几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