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7年十二月,李世民在扶风大败薛举的儿子薛仁果,丢盔弃甲的主帅薛仁果由东向西一路狂逃,李世民则领兵一路狂追,两人的“田径赛”路程比马拉松可长多了,一直从扶风追到了垅坻(今陕西陇县的陇山),离薛举的都城秦州只有两百里的路程了。
这场大败把薛举吓坏了,他生出了向唐朝投降的念头,于是便问他的手下大臣:“自古天子有降事乎?”其实薛举的这一问应该是希望朝臣们顺着他的话把说:“有啊,很有呢,大有特有!”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水推舟说出自己投降的打算了。可是,卫尉卿郝瑗立即对他的这一念头进行批驳,并列举了汉高祖刘邦、蜀汉刘备虽屡遭败绩却最终完成帝业的励志故事,劝他振作精神,树立信心。薛举被郝瑗一番现场激励后又来了精神,说:“聊以此试君等耳。”他说他是故意拿这话试试大家呢。反应还真快,撒谎都不用打草稿。郝瑗这个人还真得说道几句,他本来担任隋朝金城令,是薛举的顶头上司。因当时县城附近盗贼太多,郝瑗招募了好几千人交给了校尉薛举,命他率军去讨伐盗贼。结果可好,薛举却在郝瑗主持组织的出征饯行招待宴会上突然发难,在酒桌上劫持了郝瑗,然后造反成功。现在乾坤倒转,薛举成了郝瑗的顶头上司了。不过,薛举对郝瑗还是挺不错的,在这次“廷励”之后,薛皇帝厚赏了郝瑗,还将他“引为谋主”,也就是担任自己的特别参谋。感谢郝瑗是应该的,毕竟薛举造反集团公司的首笔启动资金、进货成本都是郝瑗无偿提供的呢。
扶风之败后,薛举老实了半年多。在李渊正式称帝一个月后,他又率军向刚刚成立的唐政权发起攻击。于是李渊任命李世民为西征总指挥,率领由刘文静、殷开山、刘弘基等八大总管组成的西征大军火速开往前线,希望将薛举的本部兵马一举摧毁,安定西线边界。然而很不幸的是,这次西征的成绩单却红灯高挂,比河马的脸还难看。
公元618年七月,薛举率兵进攻泾州(今甘肃泾川县),然后一路推进到高墌(今陕西长武县),声势很大,气势很盛。李世民率军到达高墌后,并没有和薛举军大规模接战,而是将主力排在薛军的侧前方,“深沟高垒不与战”。李世民估计薛军远离本土作战,粮草肯定不足,所以先坚壁不出,拖上一段时间,等对方粮草耗尽退军时再乘势出击。这是对付强敌的最常规打法,很老土但却很实用。要是这样“我拖,我拖,我拖拖”地守下去,李世民预计的结果一定会出现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李世民能算到敌人没粮食,却没算到自己会生病!
在最需要主帅撑场子的时候,主帅却得了疟疾病。于是,他将部队的军事指挥权交给刘文静和殷开山,并且一再告诫二人说:“薛举悬军深入,食少兵疲,若来挑战,慎勿应也。”总之就是要他们俩别忘记了“我拖,我拖,我拖拖”那七个字的中心思想。
刘文静和殷开山不大赞同领导的意见,他们俩也很想“拖”,但却是想冲进敌阵把薛举给拖来。这哥俩并没有把李世民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认为主帅病了,更应该向对手炫耀军容,威慑敌人,免得被敌人看轻。于是他们把李世民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擅自将军队开调到高墌西南方的浅水原,并且像李密在邙山之战中的扎营套路一样,“恃众而不设备”。薛举见到这种“捡钱”的机会岂肯放过?他率军蹑手蹑脚潜到唐军背后,突然对浅水原的唐军发动袭击,目空一切的刘文静和殷开山当然猝不及防,被薛举杀得一败涂地。八大总管的军队全部被打散,“士卒死者什五六”,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等多名大将被俘。这一仗薛举以绝对优势杀败唐军,占领了高墌城,并将阵亡的唐兵尸首堆筑成“京观”。千万别把字面并不难看的“京观”想象成旅游景观,这两字组合在一起是很具残忍意味的,是古代战争胜利方为炫耀功劳战绩,将敌人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堆成一个金字塔状的高冢。
这种很不人道的活儿,李渊也曾经干过。当年他在山西龙门大败毋端儿农民军后,也将农民军的尸体堆成了“京观”。这一次,一报还一报,他被薛举“礼尚往来”了一次。看来,惨无人道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不做为妙。热衷于“京观”的薛举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不久之后就一命呜呼。
这次战斗是李世民唯一的一次败仗。戎马生涯大半生的唐太宗每一次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论是主场作战还是客场打擂,他永远都是冠军。因为他的皇帝身份,这仅有的一次败绩被后来者涂上了各种扑朔迷离的色彩,很多人说他为了撇清和这次大败的关系,维护自己的“高、大、全”形象,篡改了历史,授意史官将自己写成因为生病而不知情,把责任都推到刘文静和殷开山的身上。也有史料上说当李世民得知唐军扎营浅水原时,立即写信给刘、殷二人,命他们马上撤军,但信使还在路上的时候,战事就已经发生了。
时间太过久远,过程太过玄秘,所有的历史细节早已在岁月中迷踪,一切无从查考,那就让我们带着眼睛和耳朵,姑妄看之、姑妄听之吧。
浅水原之败令唐军元气大伤,李世民不得不撤兵回长安休整,而薛举却继续率兵攻击其他各郡县唐军,并且连胜不断。这时,他的军事参谋郝瑗给他详细分析了当前军政态势,说现在“唐兵新破,将帅并擒,关中骚动,宜乘胜直取长安”。薛举采纳了这条看上去很美的建议。然而,正当他准备直捣唐都的时候,和李世民一样,在关键时刻,他病倒了。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这人有病不去看医生,却搞迷信找巫师。巫师张牙舞爪地表演了一番“跳大绳”的仪式后说,他这病是死亡的唐兵冤魂在作祟,于是天天给他驱魂赶鬼,结果硬生生把薛举从病人的行列驱赶进了鬼魂的队列。薛举死的可真不是时候,看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不是一般的有道理。李世民的“本钱”亏了一点就带来一场惨败,而薛举连“本钱”都没了,他亏得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