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惊醒
又下雨了。
夏千栀推开窗户,细细的雨丝拂面而来,在窗户前,她习惯性的坐了下来,天已经黑了,雨雾里昏黄的街灯显得格外寂静和苍凉,街道的两旁,是两排光秃秃的树干,秋天了,天气怎么还是这样潮湿呢?她深深的吸了口微冷的空气,一阵淡淡的幽香缠绕在鼻端,她微微怔了下,转头,便看到阳台的花盆里的一朵栀子花,在秋雨里倔强地盛开着。她觉得奇怪,阳台上是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棵栀子花的?怎么她从来没有发现?她静静地凝视着那朵雨雾中的栀子花,娇嫩的花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雨滴,现在已经是深秋,栀子花的花期早已过了,不是总是说,花开花落,总有时序的吗?它怎么还迟迟不肯凋谢呢?为什么?她朦朦胧胧地想着。
邢拓坚定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即使我已经忘记,不管我是否会记起,我也绝不放手!
不放手?可以吗?
她想起邢拓粗暴的吻,他灼热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唇畔,她的心口又隐隐地悸痛起来。阳台上的栀子花,在泪光中,渐渐模糊了……花期过了,凋零是必然的,在这个不属于它的季节,它还能盛开多久?她知道,即使她再眷恋,也只能放手,因为,属于她的花期,早已过了,在十年的光阴里逐渐凋零枯萎,然后消逝。她累了,倦了,她没办法,也没有自信,再去盛开一次。因为,她支离破碎的身体,已经没有力量再去承受一次那种凋谢的痛苦。
幸福,从来就不属于她。
过去吧……就让一切都过去……
栀子花淡淡的幽香在雨中慢慢消散了,或许,它也要凋谢了吧。
“千栀——--”
客厅里传来夏心薇的喊叫声。
“嗯!”千栀应道,伸手擦干眼角的泪珠。
“你的电话——”
“哦!”她站起来,打开房门便看到母亲担忧的神色。
“怎麽了?谁的电话?”千栀问道。
夏心薇迟疑了下,道:“是警察局……”
警察局。
夏千栀打开手中的雨伞,步出计程车,望着近在咫尺的警察局,不禁苦笑,这是她在三天之内第二次进警察局了。“呃,对不起,我叫夏千栀,刚才有位先生请我来保释——”站在警察局入口处,她对着站岗警员问道。
“哦,在那边——”站岗警员大手向里面一指。
夏千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警察局内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三个熟识的身影背向她而坐,其中一个还
翘起二郎腿搁在桌面上。
“谢谢。”她点头道谢,然后向那三个人的方向走去。
“你——”单澄看到突然出现的夏千栀似乎很吃惊,然后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身旁的许愿。
许愿低着头,小声地嗫嚅道:“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可是我们已经坐在这里大半个晚上了,又不能打电话回家,总不能……总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吧……所以……”
“所以,你就说了她的电话?!”单澄危险地半眯起眼,平静的话语里有着暴风雨欲来的气息。
“澄……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另一边的彭键也道。
“住口!”单澄吼道。
“好了吧!你们!闹够了吗?”做笔录的警察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瞪了眼前三个不良少年一眼!
单澄桀骜不驯地回瞪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笔录的警察没有理会他,抬头望向夏千栀:“你……是你?”
“呃……”这时,夏千栀也认出了眼前的便是两天前那个为她做笔录的警察,她的脸微微地红了,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道:“对不起,我是他们的班主任,请问他们犯了什么事?”
“走吧,你!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笔录警察还没开口,单澄便站起来推她。
夏千栀蹙眉瞪着他:“你……”
“单澄!你给我坐下!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的地盘!还轮不到你说话!”笔录警察狠狠地瞪他一眼!
“哼!”单澄冷哼着,还是一副叛逆的样子。
“你是他们的班主任?”笔录警察再次问道。
“是的。”夏千栀道。
“他们打架斗殴,还不算,还在高速公路上飙机车!”笔录警察道,这三个人,可都是警察局的常客了。
夏千栀道:“呃,那,我需要办一些怎样的手续才能保释他们?他们还只是孩子,希望能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他们会吗?笔录警察怀疑地望着一脸不羁的单澄。
“夏千栀,你是聋子吗?我说了用不着你管!你听不懂人话!?”单澄恶劣地道。
“你给我闭嘴!”夏千栀终于发怒了,忍无可忍地瞪他:“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是你对老师该有的态度?我冒着雨来警察局是因为谁!现在你给我好好坐着,不要说话!”
“哼!”单澄别开脸,兀自生着闷气,却没有再说话。
许愿和彭键愣愣地瞪着夏千栀,没想到外表柔弱的她也会发脾气,而单澄居然也会听她的,真的没有再说话,直到步出警察局——-——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单澄,我有话跟你说。”夏千栀对走在她前面的单澄道。许愿与彭键已经回家了。
单澄快步走着,没有停下来,对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夏千栀道:“我说了,我没话跟你说。”
“单澄——”夏千栀叫道,在街道的转角处,终于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他的腿长,她好不容易才追上他。
“你做什么!?”单澄回头不耐烦地瞪她,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
夏千栀道:“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放手。”单澄冷冷地道。
千栀固执地道:“除非你答应我,我们谈谈。”
“你——”
突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随着一束强光直射而来,夏千栀与单澄同时转头—
强烈的车头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邢拓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右手缠着白色的绷带,神情冰冷地望着前方熟识的身影,虽然他喝了不少酒,但他还是很清楚地认出,那个便是时刻缠绕在他心头的女人。
车灯的光芒雪亮刺眼,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他打开车门下车,夏千栀惊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邢拓,握着单澄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邢拓望她紧紧地握着单澄的手,用力把车门合上,深邃的丹凤眼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怒气。
“他是谁?”邢拓沉声问道,显然已忘记了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单澄。
“他是……”
单澄低头望着那只紧紧地握着他手臂的手,再看了眼前神色冰冷的邢拓,突然亲昵地伸手钩住千栀的肩膀,带着点邪恶,带着点嚣张,道:“你又是谁?”
“放开你的手!”邢拓看着单澄钩在千栀肩上的手臂,胸口仿佛有血气翻涌。
“凭什么?”单澄挑衅地望着他。
“邢拓,他只是……”
千栀刚想说出单澄的身份,却被单澄暧昧的话语打断:“千栀,索性告诉他好了,省得他老是纠缠着你……”夏千栀惊愕地抬头望着单澄,正好看见他眼中一掠而过的邪恶光芒。
“单澄!”
千栀望向邢拓,他浑身迸发着骇人的怒气,让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邢拓半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危险地步步逼近她。
“有些事情心照就好,用不着说得那么白吧。”单澄轻笑出声:“……我跟千栀……”
“够了!”千栀低声喝止住他,懊恼地瞪了他一眼,一股不详的预感向她袭来……
突然,一记强拳揍上了单澄的俊脸,那样猝不及防,单澄来不及闪躲,拳头便重重地落在脸上,力道之大让他差点跌落在地。“单澄!”千栀正想上前扶住他,却被一股力道扯进了怀里,抬头便对上邢拓充满怒意的丹凤眼。
“邢拓……”
单澄伸手擦了下嘴角渗出的血丝,冷冷地瞪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毫不犹豫地挥出一记重拳——
邢拓拥着怀里的夏千栀,险险地躲开了,但是更快的,是另一记重拳挥来,邢拓闪躲不及,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他踉跄了几步,瞬间,顿重的晕眩感与剧痛向脑袋汹涌而来……
夏千栀上前推开扔想挥拳的单澄:“住手!单澄!”
她转身扶着摇摇欲坠的邢拓,担忧地望着他闭上眼痛苦的模样:“怎样?头痛吗?”
邢拓感到眼前一片无边漆黑,耳边回荡着千栀焦急的话语,晕眩与剧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脑海里凝聚的终年不散的白雾却慢慢地在消散,那些曾经模糊而遥远的画面渐渐清晰,一幕一幕,在他的脑海里苏醒复活……
夏千栀用力抱着他越来越沉重的身躯,他粗重的鼻息喷在她脸上,伴随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痛苦的面容:“邢拓——你,你竟然酒后驾驶——”……
“用不着……你……管……”
邢拓想要推开她,夏千栀却固执地拥着他,道:“我送你回家。”
她伸手拦截了一辆计程车,扶着邢拓进去,她忘记了站在不远处的单澄。
单澄望着尘绝而去计程车,懒懒地靠在电灯柱上,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笑容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
雨,渐渐大了。计程车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玻璃上是蒙蒙的水汽,雨丝交织地布满了车窗,夏千栀望着几乎陷入半昏睡状态的邢拓,他的眉头依然痛苦拧着,下面是紧闭的双眼,他右手缠着的绷带松松地挂在手掌上,雪白的纱块渗出了丝丝的鲜血,她望了眼窗外朦胧的灯光与闪烁的招牌,便对司机道:“麻烦前面停一停,我想下去买点东西。”
车停了,她请司机等一下,便打开车门冲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口袋。“砰!”车门关上的声音震动着邢拓的耳膜,他微微地睁开眼,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的脸上是细细密密的雨水。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邢拓虚弱地点点头,目光沉痛地在她略苍白的脸上流淌,他的呼吸有点凌乱。
“怎样?头还痛吗?”
邢拓疲惫地摇头,闭上了眼睛。
“小姐,你还没说要去哪里呢?”司机突然问道。
“呃,对不起……”千栀转头低声向邢拓问道:“你……你住在哪里?”
邢拓仍然闭着眼,说了一个地址,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计程车在一栋大夏前停了下来。
邢拓住在顶楼,房子很大,有一片第180度的落地窗,地上全是木地板的,上面是一层厚厚的地毯,玄关处连多余的拖鞋都没有一双,雪白的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收拾得也十分整洁。可以看出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的住家,她没想到他会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公寓,她想起了他以前房里那辆汽车模型,心里不知怎麽的便升起淡淡的惆怅,十年的岁月了,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她扶着他进去,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打开手上白色的口袋,便自然而言地帮他重新包扎受伤的右手。
邢拓任由她为他消毒包扎,他凝视着她,她浓密漆黑的长发微微湿润,垂落在肩头,脸上是专注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手上的伤口,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仿佛她还是十年前那个踮起脚尖为他拭擦着额上血迹的少女……那么多的流年往事,在记忆中荡漾,飞舞……
“千栀。”他低低地叫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水般温柔地在她耳边流淌。
千栀怔了下,没有抬头:“嗯?”
……
彼此都没有再说话,消毒药水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着。
“来,这是镇痛消炎的药,把这些药吃了吧,你的伤口不浅呢,要是发炎就糟了。”她不知什麽时候端来了一杯温开水,把刚才买的药倒出来,放在手心,凑近他唇畔。
他没有动,深邃的丹凤眼没有离开她的脸,头一低,温柔地吻着她的手指,她一惊,像触电般抬头:“你……”
他深邃的丹凤眼里有着穿透岁月的痛楚与深情,千栀怔怔地望着他:“邢拓……”
邢拓望着她,眼底有种恍惚:“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那个雨夜……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残忍的话?为什么你可以那样决绝地头也不回地离去,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为什么?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站在那里等了你很久很久,可是,我等不到你……”
我等不到你……我等不到你……邢拓沉痛的话语轻轻地在她耳边回荡,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透明,他痛楚的面容倒影在她的瞳仁里,逐渐模糊,胸口尖锐的疼痛瞬间淹没了她……
“你……你……”她的声音在颤抖,他,终究还是想起来了吗?
“是的,我想起来了……还有那条被你像垃圾般丢弃的项链……”
千栀掩面而泣,转身向大门跑去,不料门才打开一条缝,却教身后的巨力一顶,“砰”的一声,厚实的大门又回复原样。
“不准走!告诉我,为什么?”邢拓把她抵在大门与他之间,箝住她细弱的纤肩。
“我……”她泣不成声。
“说!为什么?你那夜说的,是你的真心话吗?”邢拓怒声逼问道,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千栀望着他盛怒而沉痛的面容,良久,她翻涌不已的内心却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在说:“我忘记了,已经是那么多年的往事了,你也忘记吧,没必要再提起。”
邢拓望着她颊边残留的泪珠:“忘记了?是吗?那我让你记起。”
“邢拓……”她刚要出口的话语被他以唇撷取了去,他浓烈而狂暴地吻她,他只想打碎她脸上平静的神情,可是该死的,他的呼吸越来越滚烫,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知道自己放不开她,永远也放不开,他爱她,只爱她,他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她:“千栀……”
千栀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滚烫,她的血液像火般燃烧起来,她的脑袋昏沉沉的,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他吻着她,她居然也在回吻着他,她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漩涡里,深陷在其中,不能自拔,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脸颊,耳畔……在沦陷的漩涡中,她终于找回了最后一丝理智,用力地推开了他……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有微微的红晕,漆黑的眼珠像露水般晶莹剔透,微微红肿的嘴唇鲜艳欲滴,他心中动情,忍不住又拥她入怀……
“邢拓……”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嗯……”他抬起迷乱的眼睛。
“门铃响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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