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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驯良如羔羊的人”

同罗马史上那些开疆扩土的将领们相比,费边的战功虽算不上显赫,但他在汉尼拔入侵意大利的战争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没有他坚定不移推行的拖延战略,天才的汉尼拔很可能便能拿下意大利。正是由于费边此功巨伟,其义举方为罗马后人世代传颂。

受任于危难

费边(今译法比乌斯)全名是克文图斯·费边·马克西穆斯,出身于罗马有名的费边大族。据说,他早在童年就秉性温和持重,人称“小羊羔”,他不喜娱乐,学业迟缓,对同伴百依百顺,人们都觉得他是个蠢才。然而,费边以后的成就却使这些早年轻视他的人不得不承认“他之貌似精力不足其实只是缺少激情,他之小心翼翼乃是出于审慎,而他之不甚敏捷,甚至行动迟缓,正是他所以总是坚毅稳重的原因。”(普鲁塔克语)

费边长大成人之后,不仅具有钢筋铁骨般的体魄,娴于军事,同时善于演说,他不尚虚词,言语深刻。费边一生曾历任五届执政官,当他第一次当选执政官时,把居住在高卢南部的利古里亚人赶进了阿尔卑斯山,因此获准举行一次“凯旋式”。公元前230年他任监察官,两年后再度当选执政官。

不久,当汉尼拔大军侵入意大利时,费边敏锐地意识到,不能轻易与汉尼拔交锋,他认为物资缺乏、异地作战的汉尼拔现在正处于巅峰状态,罗马人应该耐心等待时机,可是他的劝告无人理会。之后的特拉西美诺战役震惊了整个罗马,人们普遍认为当此紧急时刻需要任命一位独裁官,而此人非费边莫属。

由于执政官不在位(独裁官由执政官指任,元老院批准,可当时一位执政官战死,另一位在外阻击汉尼拔),民众推举费边为“同独裁官”。费边为了使全体人民恭顺地服从他的各项指令,以实施那容易被人耻为怯懦的拖延战略,执意要求元老院准许他在战场上乘马督战(独裁官本来无权乘马,因为罗马人对步兵给以最大的重视,认为指挥官应置身于步兵方阵之中)。为了同样的原因,费边一心一意要显示此一职位的宏伟气派,总是由24名手持束棒的侍从卫士簇拥着出现于公众之前。

无意个人声名

汉尼拔在取得特拉西美诺大捷之后,并没有直攻罗马,而是南下煽动各城反叛。费边也亲率四个军团南下,不过在追及汉尼拔之后并不与之决战,而是尽可能周旋,希望依靠充裕的时间、金钱和兵力挫伤敌人不可一世的锐气,使这支资源贫乏、兵力不足的军队逐步损耗殆尽。他总是避开敌人骑兵的锋芒(汉尼拔的骑兵大大优于罗马),把大营扎在居高临下、山峦起伏的地区,敌静则止,敌动则行,一有机会便进行骚扰。这便是费边采用的使他闻名于世的拖延战略。

这种消磨时间的战术引起了罗马人对费边的普遍轻视,甚至军营士兵中也不乏有人对他愤恨、责骂。但是只有汉尼拔明白费边这种战略的高明,他千方百计地诱使费边应战,但费边始终不为所动。在汉尼拔的蹂躏下,对于战争的拖延农民极为不满,讥讽费边为“孔克塔托尔”(意为迟疑不决的人)。同时,罗马军队中也逐渐弥漫了对费边战略的不满,骑兵长官(独裁官的副官)米努基乌斯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他开始在军中散布狂妄急躁情绪,企图赢得部下的支持。士兵们责骂费边,轻蔑地称他为“汉尼拔的跟班”,却把米努基乌斯看作一位无愧于罗马的将才。米努基乌斯越发趾高气扬,耀武逞强,对高地扎营百般揶揄。费边义正辞严地对他说:“如果我因为害怕嘲笑辱骂而放弃既定的计划,那我可真成了比人们现在所想象的更怯懦的胆小鬼。事实上,为了国家的安危而心怀忧惧谈不上什么羞耻,但假如被人们的议论以及诬蔑不满之词吓得离开了自己的正道,那才标志着—个人不配担当如此崇高的职位。须知,他本有责任成为支配这些人的主宰,这一来却沦为这些傻瓜的奴隶。”

费边在卡西努姆的失利增加了人们对他的不满,因为费边一贯小心谨慎,没有对汉尼进行夜间追击,令本来到手的胜利失之交臂。其实,汉尼拔利用“火牛”引敌,当时夜色笼罩,罗马士卒中计也在情理之中。汉尼拔还想进一步煽起罗马人对费边的怒火,当他进军途经费边的家乡时,只留下费边的田园,而下令将周围房舍庄稼焚毁无遗。他还派了一支卫队保护它们,不许人们骚扰,也不准从那里取走一草一木。这件事后来传到罗马,又给费边招来了更多的非议。元老院也是一片愤怒声,他们对费边和汉尼拔商订的有关战俘的条件百般挑剔,按双方已达成之协议:交换俘虏,一个换一个,如果一方人数比另一方多,那么领回这些人的一方要为每个人付250德拉克马。一对一交换完毕后,汉尼拔手中还剩下240名罗马人。元老院决定不再为这些人送交赎金,并对费边吹毛求疵,指责他企图以有失城邦体统而且不利于城邦的方式赎回那些因怯懦而落入敌手的士兵。费边闻悉此事,以宽宏大量的心胸承受了同胞们的责难,派儿子回罗马卖掉田产才有了赎金送交给汉尼拔,领回了所有俘虏。

“日久见人心”

元老院借口举行宗教仪式,将费边召回罗马,大军交由骑兵长官米努基乌斯暂时指挥。费边走后,米努基乌斯不顾费边临行前的叮嘱,偷袭汉尼拔军并获得小胜,这使反对费边的人益加理直气壮。人们兴高采烈地奔向广场聚会庆祝,保民官墨提利乌斯(米努基乌斯的族亲)走上神坛,发表演说,大肆吹捧米努基乌斯,痛斥费边不止是一个软骨头,一个胆小鬼,而且还是地地道道的卖国贼。费边上台发言,他没有针对保民官的指控为自己辩解,只是简单地宣称献祭及敬神仪式必须尽快完毕,以便他可以返回部队,并对米努基乌斯违反他的命令与敌人交战给以惩处。这时一场骚动在人群中迅速地蔓延开来,因为独裁官有权不经审判就监禁或处死任何人,只有墨提利乌斯作为保民官享有人身豁免权,他强烈呼吁并祈求人民不要抛弃米努基乌斯,进而要求剥夺费边的权力,把国家交托给能够而且愿意拯救国家的领袖。

这些言辞深深打动了人群,他们一致表决:米努基乌斯应享有同等的指挥权,拥有与独裁官同样指挥战争的权力——这在罗马是前所未闻的事。返回营地后,费边发现米努基乌斯的骄横已经到了再不能忍受的地步,竟提出轮流独自统率全军。费边当然不会同意,因为这样可能把整个罗马军队葬送,于是决定把全军一分为二,由两位司令官分别指挥。米努基乌斯终于可以不再听从一个老头子的絮絮叨叨了,而汉尼拔同样喜出望外,不久他便布置埋伏,诱使米努基乌斯陷入重围。

费边无奈地看着米努基乌斯走向失败,但并没有见死不救,他以超龄的精力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救援被围的米努基乌斯部队。战场形势迅速转变,汉尼拔发出退兵信号,他的大军退回了自己的营地。战斗之后,费边对他的同僚没有发出一句傲慢或伤人的话。米努基乌斯亲自带领他的士卒来到费边的营地,提高嗓门称呼他为“父亲”。与此同时,他手下的士兵也向费边的官兵致敬,称他们为“恩人”,这是刚获得自由的奴隶对释放他们的人的美称。米努基乌斯对费边说道:“独裁官,今天你赢得了两大胜利:通过你的勇敢你战胜了汉尼拔,通过你的智慧和仁慈你赢得了你的同僚。你用前一行动拯救了我们的性命,又以后一行动给了我们一个重大的教训。我们为被敌人压倒而感到羞愧,你又恢复了我们的荣誉和安全,使我们感激不尽。我用‘父亲’这个尊荣的名字来称呼你,因为再没有比这更光荣的称号了。可是即便是父亲的仁慈也无法同你赐给我们的仁慈相比拟,我的亲父只不过生了我,可是你呢,却不仅解救了我个人,而且解救了我手下的所有官兵。”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拥抱并吻了费边,两厢的士兵也同样相互拥抱亲吻,整个营地洋溢着欢乐与欣悦的眼泪。

“保守主义之首”

不久以后,费边独裁官的任职期满,罗马人选任了两名执政官——保卢斯和瓦罗。保卢斯仍然保持着费边所叮嘱的战斗作风,避免与汉尼拔正面交锋,并且竭力支援、营救他们的盟友。但出身微贱的瓦罗,靠谗媚逢迎当选为执政官,既缺乏经验,又冒昧从事,他征募了一支罗马人对付任何敌人从来不曾动用过的庞大军队。费边对此非常担心,因为如果罗马丧失了这么多的年轻力壮的士兵,它将大伤元气,永无东山再起之望。在坎尼大战中,瓦罗大败,汉尼拔的声望急速攀升,又有许多部族归顺了他,连仅次于罗马城的加普亚也掌控于汉尼拔之手。这场大战前,费边被认为秉性怯懦与迟缓,但战斗刚一结束,人们便称其不仅足智多媒,而且具有神机妙算的非凡才智。公元前215年,费边再度当选为执政官,另一执政官是马尔凯卢斯。二人战略思想截然相反,但在罗马人看来,费边好似盾,马尔凯卢斯好似矛,正好相得益彰。

当西庇阿从西班牙凯旋之后,关于战争如何继续,罗马城内发生了激烈争论。年轻的西庇阿提议挥师攻入迦太基的本土,这样就可以把战争从意大利转移过去。费边则反对冒险远征非洲,因为汉尼拔还在意大利,如派军远征容易导致国内空虚。他甚至设法劝说另一执政官不要交出军队的指挥权,万一西庇阿的计划被采用,也不要向他屈服而亲身率领军队远征迦太基。他还阻挠为那场战争拨款,以致西庇阿不得不自筹军饷,以私人名义从效忠于他的埃特鲁里亚诸城邦募集款项。费边更是设法限制和阻止那些渴望在西庇阿麾下服役的年青人,他公然在元老院会议和公民大会上大声疾呼:“西庇阿不只是本人在汉尼拔大军前逃跑,还利用青年们的满腔希望,带着意大利的后备力量飘流过海,尽管敌人还未被击败,尽管敌人还盘踞在他们的国门之下,耀武扬威,他却劝诱他们抛弃自己的父母妻室和城邦。”在费边的苦劝之下,最后公民大会的决议是:西庇阿只能动用西西里的部队,至于在西班牙与他共同作战的战士,只允许他带走300人。

然而西庇阿的捷报却接二连三传到罗马,迦太基最终召回了汉尼拔,西庇阿的战略设想得到了实现。不久,他还在扎玛会战中击败了汉尼拔,之后攻陷了迦太基,第二次布匿战争以罗马大胜结束。费边没有活到战争结束那一天,甚至没有听到汉尼拔大败的消息,大约汉尼拔从意大利撤离之时,他一病不起,不久长辞人世,享寿八旬有余。据说当罗马人为费边举行葬礼时,每个公民都自愿捐献出最小的一枚钱币。这倒不是因为费边家境贫困,“而是因为人民大众感到他们是在埋葬自己的父亲,他的逝世理应享有和其一生贡献相适应的尊荣与哀思。”(普鲁塔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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