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渐近,过年的氛围渐渐浓郁起来,这时节,忆起旧时过年的种种景象,不禁令人十分心驰神往。
一过农历廿,农家便开始忙碌。米柴早已储备充足,这自不待言;鸡鸭猪羊是自家饲养,早已养得肥肥的。杀鸡鸭很便当,杀猪宰羊要预先拣定日子,请好屠夫,叫上帮手。待水烧开,几名壮汉便把猪按在条凳上,猪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屠夫一刀捅进,热血哗哗淌进下面的盆里,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也终于消失。接着刮猪毛、开膛、清洗内脏、劈猪头,杀一头猪往往要忙上半天。羊力气小,宰羊相对少费力,但羊毛很难刮净。
肉有了,还必须要有鱼,“年年有余”嘛,但以前鱼很紧缺,凭票买,长队一排就是半天。家里叫我去排队,我人小,挎着空篮,前后被挤得紧紧地,时刻得提防被挤出队列。买回家不过几条带鱼、鲳鱼,过年招待客人就靠这一两条鱼。客人也明就里,常常是其他菜都吃,就是不碰鱼;主人要等到招待最后一拨客人时,才亲手挟开这条鱼请客人吃。我不止一次听到长辈们讲过这样一则笑话:从前鱼很贵,有位主人精心雕刻了一条木鱼,着上各色油漆,放进菜盆,逼真极了,招待了好几拨客人都没露出破绽,最后有个小孩伸出筷子去吃鱼发现了这条鱼是木头做的,主人十分尴尬。这则笑话有“黑色幽默”味道,我相信是真实的。
宁波汤圆闻名天下,我们宁波人过年每家每户自然都要吃汤圆。一口咬开洁白似玉的皮,油汪汪的黑芝麻猪油馅汩汩涌出来,异香扑鼻,入口甜入心脾。汤圆好吃,做起来却费工夫,从原料到成品要经过好几道工序。预先把糯米浸透,浸得手指能压碎米粒了,就去轧水粉,每个村都有机站,照例要排队。提着满满一桶水粉回家,母亲早已准备好布袋,把水粉倒进布袋,吊起,一昼夜后就会自然沥干,那时就可以从布袋内挖出细腻湿润的糯米粉备用了。剁猪油馅要下足功夫:黑芝麻炒熟后要碾成齑粉状,把芝麻粉掺进剥去表皮的洁白的生猪油,和入白砂糖,然后细细地剁,剁得成了均匀的灰黑色猪油泥,再洒上些许糖桂花、红丝绿丝,便成了。汤圆要现做现吃,水煮不能太烂。汤圆还有一种吃法:油炸,有一年我去老师家拜年,师母端出油炸汤圆招待,金黄色的汤圆堆叠在白瓷碗里十分惹人喜爱,沾点白糖,酥酥的,糯糯的,香香甜甜的,口感很好。
鸡鸭鱼肉都烧熟了,菜肴准备得充足了,最后还要炒香瓜子、倭豆、花生、番薯片等。花生、番薯片要和砂子炒才不会炒焦;倭豆要先浸几天后沥干,和盐炒,才会爆裂,很松脆;香瓜子最难炒,因为壳薄,稍不留神就会炒焦,瓜子仁就会带苦味。
最后要把里里外外,屋弄小巷都清扫干净,家里的大小水缸要挑满水。忙完这些,天也黑了,点亮所有的电灯,该吃年夜饭了。这是怎样丰盛的年夜饭啊,父亲浅酌老酒,母亲不断炒菜,我们大块吃肉大声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