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年糕的美味似乎并没有被外乡人所熟知。《舌尖上的中国》第二集介绍慈溪海边一个农家过年做年糕,期间夹杂了搓汤果的画面,解说是“当地人又称年糕为团子”。更离谱的是,接下来的画面是捣青麻糍、洒松花粉,这分明是在清明时节做麻糍,解说居然还说是年糕。显然外乡人搞不清宁波的汤果、年糕、青麻糍之间有什么区别,当然,这小小的错误不妨碍我们宁波人大嚼特嚼年糕,细细品味年糕的美味。
很多地方都有年糕,各种做法不同,当然味道就有区别。福建有些地方把年糕称作“白果”。我曾在福州一个小餐馆品尝过一桌闽东风味的菜肴,其中有一盆炒年糕。他们的年糕松松的,没有韧劲,不及我们宁波的年糕好吃。
刚刚做出的年糕温软,柔韧,不粘牙,这种原生态的年糕,即使不添加其他辅料,也是很好吃的。把年糕摊开,再把一根油条对折,洒几粒细盐,一卷一捏,油条裹进了年糕里,就成了年糕团,握在手里,就是一顿早餐。年糕团似乎与汉堡包有异曲同工之妙。早上,满大街匆匆上班的工人、卖菜的农民、背书包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人手一团年糕团。卖年糕团的是一位小学同学的父母,他家的年糕摊就摆在柴桥的中街。有时候,他们还在年糕里裹进豆酥糖、芝麻酥,更有别样的风味。去年我们开同学会,碰到他,都回忆起了童年吃过的他家的美味的年糕团。
年糕的烹饪按加不加水来分,基本上可分为汤年糕和炒年糕。像青菜肉丝年糕、咸菜笋丝年糕之类,可汤可炒。排骨年糕、大排年糕之类,只合适做成汤年糕,因为浓酱重味的大排、排骨加上水,可使汤味不清淡。而梭子蟹炒年糕,只能是炒,如果加了水,梭子蟹的鲜味会被冲淡。
印象中最美味的年糕汤,莫过于小时候过年吃的汁水年糕汤。大年三十,一般是我当“火头将军”,大灶添上木柴,烧起红彤彤的火,不一会儿,大锅锅盖边缘咕噜咕噜冒出了泡,白色的水蒸气呼呼呼一个劲往上蹿,浓烈的肉香勾出了我的馋涎。渐渐地,泡泡小了,蒸汽也不那么急那么粗了,大锅里的肉也熟了。盛出肉,窝里煮肉的汁水水位下降了很多,汁水偏乳白色,上面浮一层亮晶晶的油花。依次再用这锅汁水煮鸡,煮酱肉,煮鳗鲞,等等,汁水少了不断添加热水。整整一个下午,该煮的都煮熟了,也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了,我妈已在另外一口小灶做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这时还要做最后的一道汁水年糕汤。煮过肉煮过鱼的汁水早已是五色杂陈,又浓又稠,舀到一只陶甑里储存待用,留一些在大锅里,掺上水,放进切好片的年糕、青菜,等煮开,一碗碗汁水年糕汤就端上桌了。年夜饭的菜都很美味,但比起这碗汁水年糕汤,似乎逊色了一些。这滋味,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馋涎欲滴,可惜早已品尝不到了。
现在我有时候嫌麻烦,为了省时间,就水煮年糕吃。年糕熟了,捞出盛进碗里,洒一些糖桂花。浓郁的桂花芳香伴随着反复的咀嚼,会长留在唇齿间。
在很多小餐馆吃过很多炒年糕,最难忘的,是二十多年前柴桥下行街一家饮食店的炒年糕。柴桥的老街由南向北依次是上街头、中街,过了横跨芦江河上的柴桥,老街直角向东,就到了下行街,这家店就开在直角转弯的街口。那时我参加工作不久,晚上有时候会去影剧院看一场电影,电影散场,肚子饿了,回家的路上,顺便拐进那家店吃一盆炒年糕。店堂大概有两间店面,经常有三三两两吃夜宵的,喝一碗老酒,下酒菜一般是一盆炒螺蛳,当然还有炒年糕。他们有的高谈阔论,有的闷声喝酒。掌勺的是个精壮汉子,他炒的年糕香气扑鼻,未端上桌先闻其香,令人急不可待。我曾经仔细审视过面前这盆年糕,菜叶菜梗搭配均匀,年糕片厚薄相同,肉丝是五花肉,刀工不错,绝不藕断丝连的。香气来自大蒜和料酒,这随手的一把大蒜到底是多是少,料酒是半勺还是小半勺,全凭厨师的手感,不懂厨艺的人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印象中那家店开了三四年,白天是饭店,晚上是小吃店,而且只有炒年糕一种。三四年间我在那里吃了无数盆炒年糕,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