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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芦江十景

一百多年前的柴桥风光是什么样的?由于没有发现这方面的历史照片,我们无法看到。但通过对乡邦文献、乡贤诗文的记载题咏进行爬罗剔抉,与目前场景相互比对、验证,我们可以还原出比较接近当时实际的场景。这是一条可信的途径。

虞景璜(1863~1894年),字澹初,祖居邬隘扎马,后迁居柴桥,光绪八年(1882)中举,第二年赴礼部会试未中,从此绝意进取,一心读书著文。他孤行特立,不苟随当时纤悉苛细、竞立异同的颓败学风,治学主张“以经为归,以礼为本”,著有《三古异同录》、《传经兴废考》、《石经兴废考》、《澹园诗文集》、《澹园杂著》等16种,卒年32.他对儿子和钦要求极严,日后,虞和钦成为中国近代著名化学家。他的诗格调硬朗挺拔,诗风清逸隽秀,内容大多是乡居即景、感怀忆旧等,其中有一组十首七绝《芦江十景》,描写芦江河流域十处独具特色的风景,这是有关晚清年间柴桥风光的唯一的记载,为我们追溯120多年前的柴桥美景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美景人见人爱,是一个地方的旅游名片,古已有之,如“西湖十景”、“扬州八景”等等,现在全国各地很多城市仍在热衷于评选“十景”。与市民积极投票、专家斟酌确定的现代评选程序不同,以前的“十景”、“八景”一般产生于引车卖浆者之流的口耳相传、约定俗成,或者经由文人雅士彼此唱和酬答,从而得到广泛流传,这与现代评选方式异曲同工,同样具有公众性、权威性。

“芦江十景”分别是芦江晴漪、风塘雨霁、双石朝云、五峰夕照、正阳孤梵、紫石回澜、枫桥晚霞、瑞岩残雪、正笔卓天、荆堤障水,基本上涵盖了芦江河从源头到入海的全貌。

第一景“芦江晴漪”:“方塘一鉴漾清涟,水色分明界碧烟。最是稻田湾里望,夕阳捩转网渔船。”芦江河自西向东流过柴桥,流过两岸埠头、商铺密集的街河,到现在的薪桥那里,分出一支支流拐弯向北,流向薛家桥,现在的老街南路就是当时的河道;干流继续前行,流经柴桥小学,这段河道的两岸当时没有路,豪宅大院的围墙临河而筑;再流过现在的汽车桥,往北,前面是现在的柴中桥,另有一支流向南,拐一个小汊湾,就到了方家桥,方塘,应该就是在那一带。记忆中,方家桥高高耸起,桥下可通小船,桥面铺着红石板,石板与石板之间缝隙很宽,小孩子过桥看到缝隙间的河水,会腿软心惊。方家桥边有几户人家,过了方家桥河道比较狭窄,河边小路通向黄泥山,黄泥山是柴桥小孩子的后乐园。方塘两岸全是稻田,河中隆起一块小洲,河水比较平稳,河底沉积了大量营养物,吸引了很多鱼,经常可以看到有人站在小舢板上,抛网捞鱼。虞景璜先生诗描述的是这样的场景:夕阳西下,清澈如镜的水面波光粼粼,稻花香里,捞起了好几网鱼的小船转了个弯,划向炊烟袅袅的人家……好一幅渔舟唱晚图!

第二景“风塘雨霁”:“满堤树色隐楼台,一阵好风吹不开。水色扶烟才欲起,估帆拖着过桥来。”风塘,俗称风打塘,是镇西桥那一片水域,镇西桥通向红光、洪岙。风打塘周边河道七湾八汊,密如蛛网,上游是洪岙、上史,源头出自九峰山诸溪,这是芦江河三条支流中的西支。风打塘,顾名思义就可以想到那一带的风急浪高。夏天阵雨来袭,天空中黑云密布,疾风劲驰,急雨繁密,岸边的楼房掩映在摇晃不停的树丛里;不一会儿,雨过天晴,风平浪息,河面的水汽氤氲、聚拢,正欲升腾、飘散开去,这时一艘吃水很深的商船驶过了茅草桥,来到风打塘,冲散了水雾;商船继续向柴桥驶去,船后面拖曳着轻轻的薄雾……

芦江河上游三条支流中的东支,也叫紫石河,发源于双石人山,从双石人山北麓山脚下的甘溪桥出发,沿着一条小路可以到达海拔近500米的山顶。站在山顶远眺,可以看到芦江河入海口的半岛穿山、大榭岛和金塘岛,更远处是烟波浩瀚的东海。双石人山顶比较平坦,散布着一堆乱石,石块有大有小,线条比较圆润,有两块最大的,如人形相对而立,第三景“双石朝云”就在那里。“何日擘开石芙蓉?巨灵手迹簇苔浓。朝朝吐气盈川壑,化作天矫两白龙。”诗人想象那些石块是由一只巨灵之手掰开了搁置在那里的。山巅终日云遮雾绕,石块上长满浓密斑驳的苔藓。山谷、沟壑间弥漫着变幻莫测的云雾,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经验的老农,可以从云雾的变化中,推测出天气是晴还是雨。虞景璜另有一首《双石人歌》想象力更为奇特,其瑰丽壮逸有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遗风。

浙江境内的著名山脉天台山脉呈西南东北走向,经新昌、宁海、奉化,过鄞东,到穿山半岛,再往前延伸,就错落有致跃入东海,成为舟山群岛。天台山脉风景神奇绚丽,山势惝恍莫测,人文底蕴深厚,作为天台山脉的成员,北仑诸山自然也有这样的遗风流韵。与双石人山并行排列的,还有四座山,这些山高度都差不多,各主峰之间,还穿插一些奇形怪状如石笋、如小兽的小峰峦。在柴桥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朝南面一望,就能看到赫然屹立、苍茫峻俨的五座山。夕阳落在了山头,鎏金镀彩的群峰被温煦的晚霞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色调,那造型,那意境,使人久久陶醉。

第四景“五峰夕照”:“横塘极望隐松关,石笋斓斑缺处环。留待夕阳黄半额,明霞妆点上螺鬟。”诗人把峰峦比喻为女子的额头、发髻,晚霞就是她们的化妆品。横塘,就是横河塘,是三山、昆亭、紫石民众去柴桥的必经之路,走过横河塘,就到了柴桥上街头。横河塘路宽只有一米多,路面铺着卵石,长年累月千人踩万人踏,卵石都油光铮亮的。横河塘路把一条小河拦腰截断,路下面埋着暗沟,河断水不断。观赏“五峰夕照”的最佳地点就在横河塘,从那里眺望五峰,距离、方位、角度都很适中。“五峰夕照”我上学时看过,工作后看过,现在还能看到,但是没有了竹篱茅舍,没有了灰墙黑瓦,没有了漫漫古道,美景当前,又怎能体会其意境?

第五景“正阳孤梵”在陈胜桥。“成园修竹寺门遮,梵响无端渡水涯。好是桥边风定日,数声寻到野人家。”陈胜桥附近的河面很宽广,俗称“陈胜洋”。风和日丽之时,住在桥边的乡民能够听到从不远处正阳寺传来的暮鼓晨钟和咏诵呢喃。站在桥头,可以看到鱼翔浅底,鹭飞水面,开阔的陈胜洋,使人胸襟顿开,心旷神怡。紫石河到陈胜桥,就走完了她的全程,再向前,就是芦江河了。

在东六房和高村之间的“紫石滩”,是紫石河另一处水域比较开阔的河段,两岸距离有200多米,过紫石滩,河中有一大一小两个莲叶墩。小莲叶墩上建有紫荆庙,里面供奉王安石塑像。紫荆庙是早年柴桥的三户开埠大姓曹氏、胡氏、郑氏为纪念王安石开凿穿山碶、疏浚芦江河,造福一方百姓的业绩,联合出资兴建的。大莲叶墩上建有郑氏宗祠,里面供奉郑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收藏《镇海海晏乡郑氏宗谱》,可惜这些珍贵的资料早已被毁。连接大、小莲叶墩以及两岸的,是长堤和高桥,第六景“紫石回澜”就在那一带。“长桥高障水横喷,莲叶墩前色半浑。两岸峰回收水势,浪化足就碧芦根。”从紫石滩宽阔的河面过来的水流到了那里,受到长堤的约束,流速加快,水色浑浊,激溅的浪花拍向两岸的芦苇,河水哗哗,苇叶沙沙,交响回应,此景声色兼备。

芦江河上游三条支流中的南支,源自瑞岩诸山,至里隘与东支紫石河汇流,汇合点就在里隘村旁边的榭家桥附近,第七景“枫桥晚霞”的枫桥,就是指榭家桥。榭家桥畔有座五峰亭,此亭由光绪年间的翰林院编修、柴桥老曹人曹昌燮出资兴建。“坐爱亭边枫叶黄,余霞点缀艳山妆。周回十里珊瑚海,多少人家醉夕阳。”一个深秋的傍晚,诗人秋游归来,途径五峰亭,进亭小憩。秋风阵阵,亭旁的几棵枫树飒飒作响,枫叶已经泛黄了,再过不久转为暗红,就入冬了。他朝西南方向眺望,远处的山峰被晚霞染红,像披上了锦装,分外艳丽。他又转身向北远望,只见迤逦北去的紫石河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美丽的光芒一路蜿蜒延伸了十几里,令人目迷神移,深深陶醉。突然,诗人灵感一闪,蹦出“珊瑚海”一词,对!用“珊瑚海”来比喻夕阳照耀下绚丽多彩的紫石河,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天寒地冻、万物肃杀的冬天即将过去,诗人兴致勃勃来到瑞岩寺。瑞岩寺一年四季的美景中,最美的是“瑞岩残雪”。“风急山高云不支,岩腰鹤毳半褵褷。松明剩有三分白,留有仙人护玉芝。”阵阵寒风呼号,把飘荡在山头的云雾吹得无影无踪,半山腰间已经开始融化的积雪,像被濡湿的白鹤羽毛一样半黏合半散乱,松树枝上还挂着三两片零落的残雪。林间小路空寂寂,只有灵芝峰上的仙人守护着生长在岩石上的灵芝草。

春回大地,山上的冰雪融化了,山间的小溪又汩汩吟唱起来,跳跃着奔腾着,在山脚汇成河流,一路向东,曲曲折折绵延数百里,流过柴桥,来到石澜桥,第九景“正笔卓天”就在桥边的正笔山。正笔山,现名万景山,孤零零的,高仅30米。山顶原来建有文昌阁,壁上刻有孔子像,有一块匾额,写着“正笔”两字,其意“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正笔山下的芦江书院终日文人雅集,书声琅琅。芦江书院建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从建成之日起,一直是穿山半岛的文化中心。“文昌阁外放斜曛,独向尘埃吐瑞芬。面面青山皆拱立,一枝撑破碧天云。”诗人以极其夸张的笔法抒发了文人豪情,表达了强烈的文化自信。山水形胜,于兹最盛;人文荟萃,绵延至今。

第十景“荆堤障水”。王安石,封荆工,他开凿穿山碶、疏浚芦江河修筑的堤塘,后人尊称荆堤,荆堤在目前穿山碶的南边,邹家埠头到碶头之间。“谁说当时保障难?长堤百丈压狂澜。至今日夜风和雨,蒸透千年石柱寒。”一道长堤如中流砥柱,保障了芦江河流域的民生,堤外是滔滔东海,堤内百姓安居乐业。据目前统计,芦江水系共有大小河道13条,主要河流有芦江河、紫石河、下洋河等,河道总长146公里,河面面积264万平方米。穿山碶是芦江河的终点。

千流百川,总归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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