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居士慧照：
久仰高贤，未聆謦欬，顷由李圆净居士处询悉尊址，冒昧通函，至希谅恕。城学识陋，远居海外，此间于佛法，多属小乘，难遇善知识，颇有因缘不足之感。三年前曾主张真宰造物之说，付刊后渐觉其误，亟欲取消，遂撰《梵海蠡测》一文，藉以更正旧作，否则以城学识之浅，固不敢妄谈佛法也。特寄呈鉴定，如有谬点，乞改竄寄还敝处为感。倘大致尚妥，则小疵不计，请代寄天津《大公报》馆编辑部。惟此稿祈勿经他人手，盖因以往经验，凡有稿托友转交指定之报，而一展转间，辄被他报所得，先行刊出，致指定之报不肯复刊矣。另致《大公报》一笺，如拙稿可用，即祈一并加封寄去为托。城于佛法，尚微有疑惑，倘蒙指示，为祛疑坚信之助，实为至幸。城以主张戒杀，久引佛为同志，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如何，必弘扬到底也。兹陈各点如后：
一、佛是否谓时间无始终，空间无边际，一切皆幻而不实。
二、佛不主张人有灵魂，然三恶道中有鬼，鬼非魂乎？果无魂，则善恶果报，所用以轮回投胎者，果为何物？曰此“识”也，然识与魂不过名词之异耳。古今书籍，及至友传说灵魂之事至伙，是否皆妄？城亲闻先母言其母（即吾外祖母）死后托梦告知某某事，次日果得事实之证明，此非灵魂而何？
三、《楞严》中所言地理，其国数及洲及山等，何以与现时地理不同。
四、六祖惠能有种种神通力，但有下雨乃龙所致之言。然现时科学家解释下雨之原因，已成常识，无人信龙行雨之说。
五、净土宗简而易行，城先亦欲从此门入手，迨读净宗各书，信心顿退。净经自相矛盾，四十八愿中有惟除五逆之句，而《观无量寿佛经》又许五逆往生。《弥陀经》言善男子，善女人，是以善为条件，恶业不应往生。而诸家诠释，谓恶人夙世有善根，是善恶不分矣。且佛法重因果律，其律应至严。佛力不得变易之恶人，恃佛力往生，是因果力失效也。恶人杀害人物甚多，反受净土福报，则其被杀害之人等，将含冤饮恨，无从昭雪。而净宗辩曰：“此恶人往生后，则其冤亲皆得度脱，同生净土。”然净宗以持名念佛为条件，恶人之冤亲未曾念佛，但凭一下品往生之人，即得度脱，阿弥陀佛尚不能将众生度尽，而往生之恶人，反有此权力乎？耶教不以善恶为标准，但以信仰与否为条件，聂云台君曾痛斥之，谓譬如一主人有二仆，甲仆工作惟谨而不颂赞主人，乙仆则善颂善祷而不尽职，主人则亲乙而疏甲，有是理乎？今净宗之言曰：“生品之高低，全凭持名之深浅。”《高僧传》、《净土圣贤录》、《佛祖统记》等，皆言昔贤每日念佛十万声。近有人试验计算，即昼夜急声念佛一刻不停，至多仅能得六万声。禅宗多诋净土，六祖惠能其一也。《金刚经》有不应以三十二相观如来，若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亦与净宗观像之说冲突。今年佛诞日，伦敦集会之演说，大抵谓佛教之人，仗自力而不仗他力。耶、回、犹等教皆主一尊，不论善恶，但凭信仰，求之则赏，违之则罚，此所以不及佛教之可贵云云。使欧人闻净宗之说，恐亦信心瓦解。城非谤佛，但反覆思惟，心实迷惑。尚祈居士为我解惑，无任感谢之至。城崇拜佛法，有归命舍身之诚，但疑点不解，终为大障碍物耳。匆上叩候道安。吕碧城六月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