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圣人、伟人,还是凡人、常人都有可能受到诽谤。据《论语》中记载,“叔孙武叔毁谤孔子”——连孔子一生,事事处处注重自我修养,依然有人诽谤,所以常人受诽谤也是常事,问题在于如何对待诽谤。
对待诽谤,苏东坡不愿针锋相对地反击,他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歪,与其浪费精力和时间与政敌作斗争,还不如作点有益于国家和百姓的事。因此,他常常采取消极态度,或申请外调,或低调处理。对待乌台诗案,苏东坡就是如此,他相信真理会像金子一样闪光,不屑与那些小人辩解。
综观苏东坡的一生,他经历了太多的诽谤,由于才高,奸佞小人出于嫉妒,随时总想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整他。王安石的亲戚兼随从谢景温指使人造谣,说苏东坡护送父亲灵柩回四川,曾滥用官府的士兵,买家具、陶瓷,甚至贩卖私盐图利。朝廷派官员到苏家兄弟途经的省份,向船夫、军人和仪官收集资料。苏东坡也许真的买了不少家具、陶瓷,但是没有非法的行为。差人回来说:没有发现什么。如果找得到,他们一定会带回来才对。苏东坡写信给当时住在四川的小舅子(王箴)说:“某与二十七娘甚安,小添寄叔并无恙……某为权幸所疾久矣。然捃摭无获,徒劳掀搅,取笑四方耳。不烦远忧。”
司马光回洛阳老家之前,皇帝曾对他说:“我觉得苏东坡人品不好,也许你高估了他。”“陛下是指苏东坡的弹劾案?”司马光答道,“我比较了解他。陛下知道谢景温是王安石的亲戚,此案是王安石发动的。苏东坡并非十全十美,但是他比隐瞒母丧的禽兽李定可强多了。”
根据作官的考绩,苏东坡该任太守,皇帝也有此意。王安石和谢景温不赞成,要他担任偏郡的判官;不过皇帝把他改派到杭州去作通判。对御史的控告,苏东坡连答辩书都懒得写。他让调查员去查个痛快,自己则带着家眷到杭州去了。
苏东坡的诗更是常常被人用来做“文章”。在他回京之前,听说朝廷已经允许他定居在常州,正在心情愉快之时,经过扬州,在一个寺庙的墙壁上写了三首诗。三首诗若一起看,主题为何,不会误解。大意是他在寻找安居之地徒然无功之后,欣闻得以退休林泉以度晚年。其中第三首是:
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
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赶巧这首诗正写在五月一日,而神宗是驾崩于三月五日,五十六天以前。由诗上看,诗人在歌颂自己的欢乐,但在国丧之间啊,他为什么高兴?“闻好语”,什么好语?显然不是什么别的事,而是神宗驾崩的消息!多么忘恩负义的臣子!这大概是这个时期弹劾苏东坡最严重的理由,当然是很严重的控告。从文意上看,“好语”应是指那年丰收有望。在哲宗元祐六年(1091年),苏辙为此事做证时,他说苏东坡那年三月在南都,一定已经听到神宗驾崩的消息,决不能五十六天之后才在扬州听见。他告诉皇太后说,“好语”指的是在苏东坡下山时,听到农人谈到英明的幼主登基,十分欢喜。这个说法明确有力。
苏东坡觉得皇太后所收到弹劾他的本章,一定比他知道的还要多,而皇太后始终是搁起来不理。他曾请求将那些本章公开,以便给他机会申辩澄清,但是皇太后不答应。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十二月,敌人第一次向他发动攻击时,他就想辞职,在次年,他不断请求摆脱官位。他写的信里有两封包括他的自传资料,历叙他的官场经历,还有他因倔强任性而遭遇的很多烦恼麻烦。在元祐三年十月十七日他的一道表章里,他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事君之时,当以事国为先,欲事其国,则必保其身。”两年之内,他“四遭毁谤”,由他推荐为官之人,亦遭受无故的污蔑。
表示苏东坡坚决求去的表章写于元祐六年(1091年)五月,那时他的杭州太守任期届满,他请求续任一期。这是具有自传性质最长的一道表章,历述所有过去他所遭遇的不幸,包括他的遭受逮捕和审讯。在陈述他的政治生涯的梗概之后,他说:“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远矣。”
他继续写下去:
臣岂敢以哀病之余,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今余年无几,不免有远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饰……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俯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巨?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群小侧日,必无安理……所以反复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怀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耻复与群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早除一郡。所有今未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着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
苏东坡为小人陷害,但因太后支持他,所以他的政敌显然未能达成目的,而且因此丢了脸面。苏东坡别无话说,只好照旧留任。他对皇太后非常感激,决定从此之后,毅然决然以更为坦诚的态度,向皇太后说别人所不敢说的话。
世界上到处充满了斗争,结果必然是有胜有负,有输有赢。有道德、有修养、有才干的君子,在竞争中靠自己的实力战胜对手。而小人却只允许自己胜利,看不得别人成功,常采取诬陷、诽谤的卑劣手段对对手加以诋毁。
《劝忍百箴》说:“谤生于雠,亦生于忌。求孔子于武叔之咳唾,则孔子非圣人;问孟轲于臧仓之齿颊,则孟子非仁义。黄金,王吉之衣囊;明珠,马援之薏苡。以盗嫂污无兄之人,以笞舅诬娶孤女之士……投畀豹虎,豹虎不受,人祸天刑,彼将自取,我无愧怍,何慊之有。噫,可不忍欤!”
这段话的大意是讲:一般情况下诽谤产生于仇恨,或产生于忌妒。若你问武叔有关孔子的为人,则孔子不是圣;问臧仓有关孟轲的言行,则孟子不行仁义。世上的流言将王吉的衣服说成黄金,将马援的薏苡说成明珠。以与嫂子通奸污蔑没有兄长的人,用打岳父的罪名诬陷娶孤女的人,这是什么样的人啊,人面兽心,满腹诡计,出口恶言。扔给豹虎,豹虎都不肯吃。作恶必受天罚,咎由自取。自己没做亏心的事,就无憾于世。唉,怎么能不忍呢!
苏东坡一生,只要自己行得正,心地干净,就不怕诽谤。面对诽谤的残酷打击,他依然能够镇定自若,反映了他心地的善良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