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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代理业(2)

花房上着锁,福尔摩斯划掉一圈玻璃,从里面把锁打开。我们进去,他随手关上门,从法律角度来看,我们无疑成了犯罪者。黑暗中他抓住我的手,领着我沿着一些灌木迅速走过,福尔摩斯有黑夜辨物的能力,这是苦练下培养出来的。他拉我打开了一扇门。我隐约地感觉到我们进入了一个大房间,并且刚才在这个房间里有人吸过雪茄烟。在家具中他摸索前进,又开了一扇门,我们走过去随后又关上。正在这个时候,什么东西向我们冲过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当我发现那不过是一只猫时,差点笑了出来。这间房里,也充满浓浓的烟草味,炉火正在燃烧着。福尔摩斯踮着脚尖走进去,等我进去以后。他轻轻地关上门。我们此时已经进入了弥尔沃顿的书房,那么和他的卧室只隔一个门帘。火烧得很旺,以致照亮了全屋。我看见靠近门有个电灯开关,可是没有必要开灯。有个门在壁炉的另一旁通向阳台,在书柜和墙中间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高高的绿色保险柜,柜门上的光亮铜把手映着壁炉的火光。福尔摩斯悄悄地走过去,看了看保险柜。然后他又溜到卧室的门前,歪着头站在那儿屏息地听了一会儿,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这时,我突然想到通往外边的门很适合做退身之路,所以我检查了这扇门,高兴地发现门既未上闩也未上锁。我碰了一下福尔摩斯的手臂示意,他转过带着面具的脸向门的方向看。我看出。他被我吓了一跳,对我的行为感到意外,而他的反应也使我感到意外。

他把嘴放在我的耳边说:“不要这样,不过我还没有完全搞明你的意思。无论如何,我们要抓紧时间。”

“我做什么?”

“站在门旁,如果听见声响,从里面上上门闩,我们可以从原路退出。如果他们从那条道儿来,我们的事办完可以从这个门走,如果没有办完我们可以藏在凸窗的窗帘后面,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站在门旁。刚才的恐惧感消失了。我们的使命具有一种崇高的骑士精神,毫无自私可言,因为我们的敌人具有丑恶的本性。这些令我这次冒险更为有趣,使我一丝犯罪感都没有,反而对于我们的险境感到高兴和振奋。我了解面前的这个绿色怪物带给他的兴奋,正是它糟蹋了许多漂亮女士的名声,这更激发了福尔摩斯打开保险柜的那种特别嗜好。他把大衣放在一把椅子上,卷上夜礼服的袖口,拿出两把手钻,一根撬棒和几把万能钥匙。我站在中间的一个门旁,两眼不住地盯着其他两个门,以防不测。尽管如此,遇到阻挠时应该做些什么,我并不清楚。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地干了半小时左右,像个熟练的机械师一样放下一件工具,又拿起另一件。终于听到“嗒”的一声,保险柜的绿门被他打开了,我看见里面有许多纸包分别捆着,用火漆封着,上面还写着字。福尔摩斯挑出一包,但是在闪烁的火光下看不清字迹,他拿出他在黑暗中使用的小灯,因为弥尔沃顿就在旁边的屋内,开电灯太危险了。突然他停下来,全神贯注地听了听,然后马上关上保险柜的门,拿起大衣,把工具塞进口袋中,示意我同他隐藏到凸窗的窗帘后面。

我躲进去后才知道他刚才那些举动的原因,远处传来关门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声音当中还依稀有低低的模糊的沙沙声。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然后门开了,电灯也啪的一声亮了。门又关上了,一股强烈的雪茄烟味弥漫开来。然后在几码远处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在踱步。最后脚步声停下来,可是又听到“嘎吱”的椅子声,然后又听到钥匙在锁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沙沙的纸张声。刚才我一直不敢看,但是现在我轻轻地分开我前面的窗帘往里窥视。我感觉福尔摩斯的肩压着我的肩,所以我知道他也在看。弥尔沃顿又宽又圆的后背正对着我们,几乎伸手就能够着。显然,他今天的行为反常,并未一直待在卧室里。而是坐在房子另一侧吸烟室或台球室里吸烟,那儿的窗户我们刚才没有看见。他穿着一件紫色军服式的吸烟装,领子是黑绒的,仰靠在椅子里,两腿伸出,嘴上斜叼着一枝雪茄。他手里拿着一沓很厚的法律文件,懒散地读着,嘴里吐着烟圈儿。看不出他会很快改变他的平静和舒适的姿势。

我觉得我的朋友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一下表示信心,像是告诉我他很稳定。这种情况他有把握处理。从我这儿能看见,我不知道他是否也看到了:保险柜的门没有完全关好,弥尔沃顿随时能发现这点。我心中拿定主意,要是弥尔沃顿有所警觉,我就立刻冲出去,用大衣蒙住他的头,把他制服,剩下的事就交给福尔摩斯去办。但是弥尔沃顿没有抬头看,他懒散地拿着文件,逐页地翻阅一份律师的申辩词。后来我想他看完文件抽完烟,会到卧室去,但是还没到这个时候,情况就有了意外的发展,这把我们的思路引到另一面。

我发现弥尔沃顿极其不耐烦地站起来又坐下,还看了好几次表。要不是我听到外面阳台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我真想不到在这样的时间里他还有约会。弥尔沃顿放下了文件坐等着。不一会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弥尔沃顿起身去开了门。

他不客气地说:“嗯,你迟到了差不多半小时。”

这就是没有锁门和弥尔沃顿深夜不寐的原因,我耳旁传来妇女衣服的沙沙声。刚才当弥尔沃顿的脸转向我们这边的时候,我已经把窗帘中间的缝合上,但是这时我又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现在他又坐在椅子上,嘴角上仍然叼着雪茄烟。他对面站着一位妇女,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身材显得又高又瘦,微黑色的皮肤,蒙着黑色面纱,下巴的地方系着斗篷。她的呼吸急促,柔软身躯的每个部位都因感情激荡而颤动。

弥尔沃顿说:“亲爱的,你让我一夜没有好好休息,我希望你不会辜负这一夜,你在别的时候来不行吗?”

这个妇女摇了摇头。

“好吧,你不能来就不能来吧。如果伯爵夫人是个难应付的角色,你现在有机会和她一争高下了,祝福你。你为什么要战栗?振作起来,我们现在谈买卖吧。”他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你说你有五封信要卖,其中包括伯爵夫人达尔伯的,我要买。只要是好货——啊,是你?”这位妇女一言不发地揭开面纱,解开斗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副清秀美丽、黑黝黝的面孔,弯曲的鼻梁,又黑又瘦的眉毛下是一双坚定的闪闪发光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带着某种危险的微笑。

“不错,是我!是我这个被你破坏了一生幸福的女人。弥尔沃顿先生,久违了。”

弥尔沃顿吓得脸色都青了,但随即强作镇静笑着说:

“那是因为你太顽固了,我所要的钱,你不愿拿出来,为了要警告其他的人不要这样,只好把你的秘密揭露。我一向是慈悲为怀的,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是你逼我这么做的,而且我所要求的价格也是你能付出的。所以你不能怪我,因为这就是我的本行嘛!”

“就这样你把信寄给我丈夫,我丈夫看了,受不了刺激,心脏病发作就死了。而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晚上,我曾跪着恳求你的怜悯,你不至于不记得吧!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和你再碰面。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弥尔沃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那女人激动地叫着。

“你想威胁我,我看你是搞错了。”

弥尔沃顿站起来说:

“只要我大喊一声,马上就会有人来把你抓住送到警署去,侵犯私宅、恐吓屋主,是双重的罪行啊!不过,你的气愤我不是不了解,所以今晚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一样,你赶快滚吧!”

女人一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嘴角仍然浮现出冷笑说:

“我不希望有人再像我一样,被你毁了一生的幸福,今天我就要为社会除掉你这个恶棍。”

女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着一枝小型手枪,枪口对准一米开外的弥尔沃顿的胸口。

“喂,你想干什么!快给我住手!”弥尔沃顿着急地阻止说。

女人扣动了扳机,朝弥尔沃顿开了几枪。弥尔沃顿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手里抓住一些文件,不停地挣扎。随后,他勉强站起来,但是女人又开了一枪,他便应声又倒下去了。

“你真的干了……”他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女人一直冷冷地看着弥尔沃顿挣扎到断气,然后,她又用鞋跟踩踏弥尔沃顿的脸,才离开房间。

我们躲在帘幕里目睹了一切经过,当这女人拿着枪要杀弥尔沃顿时,我屏住呼吸,正准备出其不意地跳出,突然,福尔摩斯冰冷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制止我出去。我当然很明白他制止我的意思。

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坏人自有他应得的制裁,弥尔沃顿正在接受他应得的惩罚,不要插手。

当女人离开了以后,福尔摩斯飞快地跳出帘幕,赶紧把里面的门给反锁住,让佣人们进不来。这时候屋里上上下下听到了枪声,都已惊醒,纷纷赶到这里来。

人们的脚步声愈来愈大,福尔摩斯敏捷镇定地打开保险柜,抱了大把的文件出来丢到熊熊炉火中,我们抱了好几次,总算把保险柜里的文件都捧出来烧光了。

“咔嚓,咔嚓,”有人在转门把,不过由于我们从里面反锁,从外面是打不开的。福尔摩斯巡视四周一下,发现弥尔沃顿最后中弹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些文件,赶紧捡起来丢到炉火里烧掉。

“咔嚓,咚咚,咚咚,”佣人们一直在敲门,不久他们就会冲进来了。

文件一丢进炉火中,福尔摩斯打开原来我们进来的门,沿着原来我们进来的路线逃出去。出了屋子,跑到庭院后,福尔摩斯对我说:

“华生,从这里跑,待会可能要翻墙我跟福尔摩斯一起在庭院里的树林中又逃又钻的时候,四周响起尖锐的警笛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人喊追的声音,整个屋子的人都起来了,全在叫嚷着。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发现前面正门附近已有人围堵,而前面的树林里,也有几个人影若隐若现,这班人已追出来了。的确,真是要靠翻墙脱身了。

我从后面对福尔摩斯喊着:

“前面有人啊!”

“往左边走!”福尔摩斯连忙告诉我。

我跟在福尔摩斯后面拼命地跑。

突然有人喊:“看,在那里,大家追上去!快。”

福尔摩斯在树林里钻了又钻,果然来到一片墙边,这墙大约有两米高,福尔摩斯很敏捷地一下就翻过了,我则攀住墙,却没法子一下就翻过,而当我正在努力挣扎的时候,后面一个人追上来,并且抓住我的脚,我拼命踢开他,总算他松了手,于是我乘机挣扎着翻过了墙而摔倒在地上,福尔摩斯立刻扶起了我。然后我们在黑暗中不知道跑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回到韩姆斯德荒地。福尔摩斯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四周已听不见一点叫嚷声,我们已经把追来的人给甩掉了,总算安全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吃完了早餐,正在喝茶的时候,伦敦警署的雷斯德警官突然来访。

“福尔摩斯先生,早啊!”

雷斯德警官客气地问安,接着又说:“你现在很忙吗?”

“忙倒是不忙,有事你就直说吧!”福尔摩斯回答。

“事实上,又有一件新的案子想请你帮助。昨天夜里,在韩姆斯德区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案子,我刚刚才从现场回来,可是有些地方实在想不透,因此想请你出马,华生医生也请参加。”

“嗯,是怎样的一个案子?”福尔摩斯明知故问地说。“杀人案,非常非常棘手,你对棘手的案子,一直都是很有兴趣的,怎样,一起到现场去吧!我听听你的意见。”

“被杀的是谁?”福尔摩斯又问。

“就是警署一直在注意的,一个叫弥尔沃顿的人。他外表上看起来像个绅士,很有礼貌,而实际上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他专门收购一些秘密书信、文件之类的东西,用来恫吓人家,向人家勒索大量的金钱。

“昨天夜里杀他的凶手,把他收购的信、文件统统都烧掉了,而且没有拿走一分钱,因此,我们推测凶手是个很有身份的人,而且是为了不让秘密泄露才下了毒手。”

“说到犯人,该不会只有一个吧?”

“是的。有两个,相信不久这两个人就会以现行犯的身份被捕,因为现场留有他们的足迹,而且有人看到了其中一个嫌疑犯的长相,我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抓住他们。”

“哦,八九成的把握?”福尔摩斯吃惊似的说。

“其中有一个身手很矫健,另一个手脚慢一点,而且差一点就被佣人抓住,但是,最后给他逃掉了。

“那家伙中等身材,下巴四四方方,脖子很粗,好像留着胡子,因为他们都戴着面罩,所以看不太清楚。”雷斯德警官继续说明。

“喔,下巴四四方方,脖子很粗,那不是很像华生医生的脸型吗?”福尔摩斯转向我说。

我不由惊愕了一下,雷斯德警官注视了一下我的脸,似乎觉得很有趣地说:

“嗯,是有点像,那么,福尔摩斯先生,你能不能协助一下呢?”

“很抱歉,雷斯德警官,这次我是不会帮忙的。因为我早就知道弥尔沃顿这家伙,在伦敦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大坏蛋,而且他犯了不少法律根本拿他没办法的坏事来。他的被杀,我们只能认为是一种复仇的行动,而我觉得这凶手比弥尔沃顿更令人同情,所以这件事,我不想插手。”福尔摩斯拒绝道。

雷斯德没有办法,只好回去了。

福尔摩斯在我们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跟我提起那天晚上我们看到的一切。可是今天一整个上午,他一直在沉思着,我知道他必定是在找寻着跟这件事有关的线索。

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对我说:

“华生,我终于想起来了。走,戴上帽子,我们出去!”

他到底想起了什么呢?又要搞什么花样?

福尔摩斯带我急急忙忙离开贝克街的寓所,穿过了牛津街,来到了撒克斯广场。这一带是伦敦很热闹的地方。左边的店里,有许多卖名人、明星海报的商店。

福尔摩斯在展示窗前一个一个仔细地看。

不久,他盯住其中的一幅大海报,海报中的女人戴着镶有钻石的皇冠,身穿皇室的宫廷服,是个贵妇人。

我不禁愣住了,也直盯着这海报中的女人。那优美高雅的鼻梁,紧闭的嘴唇,有特色的眉毛,好看的下巴,不就是那天晚上杀了弥尔沃顿的女人吗?

她的丈夫是个伟大的政治家,同时也是个家世很好的贵族,难怪弥尔沃顿会勒索她。

我不由得看了福尔摩斯一眼,福尔摩斯把手指贴近嘴唇,示意我什么都不要说。于是,我们俩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展示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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