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双周的星期六,按照初航文学社的计划,本周六晚上7︰00,是文学社集体活动的时间,有了昨天的那个电话,阿越决定,给学生开一个讲座。
“何老师、各位,欢迎今天晚上7︰00光临我们文学社会场!”阿越兴奋地向我们发出邀请。
大家都没有吭声。是啊,M学校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惯,无论你做了什么,哪怕是监考、评判试卷呢,也没有任何补助,更何况这微不足道的文学社例会!学校实行的是六天半工作制,只有周日下午不上课,除此以外就剩下周六晚上和周日早晨可以轻松一下,每一个人平常都那样紧张,好不容易盼到了星期六,大家都可能早就排好了自己的计划,又怎能甘心被阿越的讲座轻易打乱呢?
阿越见没有回应,不由尴尬起来。
“阿越,我晚上没事,我应邀隆重出席!”为了缓和气氛,何必老师故意用幽默的口气说出来。
“我……也去吧!”我说。虽然我微不足道,给阿越捧捧场嘛。
其余三位方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我们来到五楼会议室(其实就是高中部的会议室)。嗬!人还挺多!大家都来得很早,都整整齐齐坐着呢!足见对这次会议的重视,也足见阿越走马上任后努力的成效。见到这种情形,我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似乎要给学生作讲座的不是阿越而是我!
这时,我看到了会议室后面赫然坐着一个人——马校长!此刻他正和蔼地笑呢!
“你们赏光接受了我的邀请后,我突发奇想,就接着邀请了马校长——当然是有私心的,为我的讲座增添点儿人气嘛!你们不会怪我吧?”阿越满面红光的,一双不大的眼睛像两汪深深的潭。
“怎么会呢?我们荣幸还来不及呢!”何必老师拍拍阿越肩膀。其实,我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也不知为什么。是啊,和校长同来参加这个会,是我们都没想到的。
阿越的这次讲座非常成功。回到住处以后,我还在回忆讲座的一幕幕:同学们求知的眼睛、时而肃穆时而崇拜的表情、热闹的场面、经久不息的掌声……我觉得,阿越出任文学社总负责人,是真正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当然,领导让阿越任这一重要职务,也显示了他们的眼光在这点上还未被阴翳蒙蔽。
阿越讲座的题目是“一个跋涉者的真情告白”——题目很有鼓动性,颇能吸引人的注意,也能走进听众的心灵。特意用了一个热播电视剧的名字作为题目的一部分,颇有匠心。阿越没少下功夫!
更重要的是,阿越引用了自己在文学上不懈奋斗的经历和感受,更能引起社员们的共鸣。在他们的心里,似乎正跋涉着一个清瘦而高大的形象,这形象一刻不停地走着,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无怨无悔地走着。阿越讲到这一部分时,有些女生的眼里闪着晶亮的泪花。
最后一部分,阿越似乎是用极为平淡的口气,给大家讲了一件新近发生的事——讲到这里,听众的耳朵都竖立起来,屏气凝神地等待着下文。
“昨天下午接近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阿越停了停,抿了一下头发,继续平静地说,“是学校传达室打来的,说我有一篇小说在《少男少女》上发表了。我给大家讲这个事情,并不是想表达我的得意。如果你非要觉得我有些得意的话,我只能说,我得意的是以下两个方面——我的心是和大家离得很近的,因为我有一颗年轻的心甚至是童心,这可以从《少男少女》这样的杂志愿意用我的作品上看出来;其次是我觉得我刚才给大家讲的我的故事不是凭空捏造,这件事恰恰证明了我这些话真实性!”
会场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惊得会议室附近教室的学生都纷纷伸出头看。
这些文学社的学生真可爱!阿越真了不起!
但我看到了这么一件小事,这件小事让我觉得大煞这次讲座的风景,不说出来又觉得憋得慌。我不能因为它牵涉到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人、一个许多人都认为德高望重的人就隐瞒不说。
这件事是,在阿越深受欢迎的讲座上,马校长先是两次长时间地打手机,后又打起了瞌睡,有一次校长的头还差点儿磕在前面的桌子上。
我坐得离校长比较近,他压低声音接电话,我还是听到了一些,再加以想象补充完整的。接听的都是学部主任戴委国的电话,电话里,戴主任喊校长出去吃饭,戴主任还说,时间太早的话怕对马校长影响不好,因此拖到现在。但校长说,去不成了,因为他现在正在听阿越的讲座。
“阿越?噢,就是那个小年轻吧?文学社的辅导老师?他会讲什么,还敢耽误您周末放松?”戴主任不胜奇怪。
“既然来了,就得坚持听完嘛!要不然恐怕大家要议论我摆架子了。现在老师和学生都看着呢!”校长有些无奈,酒香飘来的位置很远,又似乎很近。
“那您还得多长时间?我们等着您!”戴主任口气不由分说。
“唉,看来还得一会儿,他热情正高着呢!正讲到他发表一篇文章的事。……发在……让我想想……好像是叫什么男什么女上吧?我也不太熟悉这样的杂志……对,就是《少男少女》!你说什么地方不好发,偏偏发在这上面!是啊,语文方面的专业杂志多了。唉,你们先进行吧,我没准儿……”
然后,校长轻轻摇着头,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阿越显然还没有从昨晚的成就感中走出来。他步履轻快,语速轻快,思维更加敏捷,和大家谈论的热情也更高。当然了,下午就要有一段宝贵的休息时间了,谁都会心情轻松的。
“阿越,真有你的,我都被你感动了!以后我也得在你的指导下努力在写作上下功夫了!”我放下手里的书,笑着称赞阿越。
“不,阿褛,我还要感谢你们的捧场呢!不然的话,我哪有精神讲那么带劲儿!”阿越非常真诚。
“是啊阿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当初美国黑人要是能听你的讲座,恐怕早就解放了,也用不着老马他老人家操心了!”何必老师心情也很好。
“哪个老马呀?”我不明白。
“马丁?路德?金呀!”何必老师坏笑。
阿谷、阿若都听说了阿越极为成功的讲座,纷纷向他表示衷心的祝贺。
但是,盛老师一直在写着什么,一直没有抬头看阿越,更没有一言半语对阿越称赞的话。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阿越搞讲座这件事,更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阿越。
奇怪。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