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走到外面,保安队长安定和几个保安站在那里,他们的身旁还有阿谷班的一个男生—刘祺宇。
“辛老师,这是您班的学生吗?”安定的口气虽然客气,但仍然有掩饰不住的威严。
难怪,M学校除了一线老师以外,其他部门的人员多是李总的亲戚或朋友,不同的仅仅是关系的亲疏罢了。
阿谷点头答应,但他的心里仍然有一个问题:干什么呀,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好,我们就把这个学生交还给您了,以下的事情就交由您处理。”安定把学生轻轻推到阿谷面前,仿佛这下以后,算是真正地完璧归赵了。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处理好的!”阿谷向保安部的人道过谢,领着刘祺宇走向教学楼。广场上,安定表情复杂地目送着阿谷和他的学生。
待阿谷二人转过角去,安定才口气严厉地对几个保安说:“迅速把这件事向学校有关领导汇报,知道吗?”
几个保安忙不迭地对安定保证:“安队请放心,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个任务的!”
“好,这就对了,这可是咱保安部破获的一个重大案件啊!”安定口气里透着得意,此刻,他的身份仿佛不再仅仅是一个民办学校的保安队长,而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这可以从他的口气上和他选用的“破获”“案件”两个词上看出来。
“安队高见!”一个脸上长着几颗麻子的小保安奉承道。
“记住,要用书面材料!”走了几步后,安定没有转身,背对着几个小保安下命令。
阿谷想把刘祺宇带到办公室,但到门口以后,他又改变了主意:办公室人多嘴杂,不好说话,既影响别人办公,也影响他处理问题。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自己班里出了事情,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因为闲杂人等往往是传播不良消息的最疯狂人群。
阿谷带刘祺宇到了四楼一个废弃的开水房,学校刚建这个教学楼时,每一层都设了两间开水房,让学生足不出楼即可喝到新鲜的开水。可不知为何,开水房是辟下了,一个也没能投入使用,最后有的开水房改作了老师办公室,有的就暂时废弃,任灰尘来占领。
开水房里,阿谷问罢刘祺宇之后,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了!
他觉得,眼下,对于M学校来说,一件几乎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情“诞生”在他的班里了!
这可怎么办呢?他工作认真负责,欲从吃亏的谷底崛起,谁料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下,尽管自己这几个月来做了太多太多的努力,但领导心里又有否定他的理由了!
人要是倒霉了呀,放个屁都砸得脚后跟生疼!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清瘦的脸,清瘦的脸上长着一双让人害怕的眼睛,那眼睛此刻盛满了不信任,清瘦的脸上长着的那张嘴在说着话,话里充斥着对他工作能力甚至工作态度的怀疑。
那是马校长的脸,是让阿谷害怕的脸。
还有几张脸:有学校校长胖胖的、更让阿谷害怕的脸,那张脸只有一种表情—严肃;有经常含着笑,不知为什么却被人们视作更精明甚至阴毒的脸,那是学校另一个校长的脸。还有学校董事会领导的脸,李鑫媛董事长美丽的女教师的忧郁微博脸,此刻这张脸上也写满了对他的不屑……
“辛老师,我错了,我给您脸上抹黑了,我给班级添乱了!您放心,今后我一定改!”刘祺宇知道事情重大,赶忙乖巧地向老班承认错误。
“刘祺宇啊刘祺宇,你以为你还有以后吗?”气愤难按,阿谷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把刘祺宇吓了一大跳!
“老师,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你捅这么大的娄子,怎么处理你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这得看领导的决定。我估计……你先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阿谷觉得,他简直像是一个医生在对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家属说话。
刘祺宇不由垂下了头,可阿谷觉得,刘祺宇好像并不怎么害怕。
“抬起头来!你不是有本事吗?出了事就不要怕!”阿谷觉得,他是在以这种方式来给自己鼓劲、打气。在被领导批评之前,他先批评批评刘祺宇,以求得心理上的安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小虾吃泥沙嘛!
刘祺宇扬起头来。
“掏出你的手机,给你家长打电话!”
“干……干什么?”刘祺宇猝不及防。
“让他们先你接回家去!免得在学校里再给我脸上抹更多的黑,也免得你出更大的事。”
“为什么非要我家长知道呀?”刘祺宇不情愿。
“你以为你不打我不打,你家长就不会知道吗?打!”阿谷下了最后通牒。
刘祺宇只得拨通了电话。
说了几句后,阿谷向刘祺宇示意手机给他,他要跟家长说几句。
刘祺宇迟疑着把手机递给阿谷。
“喂您好!是刘祺宇家长吗?我是他班主任。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刘祺宇需要回家一趟,您能来接他吗?对,最好现在。”阿谷换了另一种口气跟刘祺宇家长说话,他一向对学生家长保持着足够的和气。
把电话还给刘祺宇后,阿谷命令刘祺宇:“走,到我们办公室去,等你爸来接你!”
到了办公室门前,阿谷让刘祺宇进去等待,自己却返身出来,直奔五楼。
幸亏马校长还在,否则可就被动了!
敲门,进去。阿谷有些拘束,唉,班主任就那样,学生犯了错误,基本上等同于班主任也犯了错误。
要不,法律上怎么还有领导责任、连带责任呢!
“有事吗辛老师?”马校长微笑着看定了阿谷。
“有事。”阿谷想,干脆开宗明义,来个坦坦荡荡的。
“我们班的刘祺宇同学,昨晚出了件大事。”
“噢?”校长抬手示意阿谷坐下说。
阿谷有些纳闷:马校长为什么没有任何惊奇?他的“噢?”是什么意思?是感兴趣还是已经知道了?
“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阿谷的嘴不自觉地把他的心背叛了。
“噢,有关部门已经通知我了。”马校长说得很含蓄,也很轻松。
预想果然成了事实,恐怕更多的预想也应该会成事实了吧?阿谷心里一沉。
于是,阿谷像下了决心地对马校长说:“马校长,我有一个建议。鉴于刘祺宇所犯错误的严重程度,我建议给他劝退的处分!”
阿谷想,事已至此,自己只有先拿出态度来,才能稍稍平息一些事情。
他觉得,他仅仅是一个班主任,遇到这件事后就那么生气,作为校长,自己管理的学部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又该如何生气?
不料,马校长却出乎阿谷的意料,平静、大度地说:“唉,这个学生的确是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但念及他还是个孩子,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嘛!你是一线老师,又是一个工作经验丰富的班主任,一定也会这样想的。不犯错误的人是不存在的,既然犯了,就要正确面对,不能一棍子打死嘛!”
阿谷纳闷了:听校长的口气,不但不打算劝退刘祺宇,还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好像犯这个错误的不是刘祺宇,而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
马校长连连看挂在墙壁上的石英钟,阿谷只得把疑惑藏起来,向校长告辞。
回到办公室,刘祺宇的父亲已经来到。听刘祺宇说,他家离学校非常近,家里又有汽车,看来果然不假。是啊,如果刘祺宇的家庭条件不是太过优越,还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呢!
送走刘祺宇父子,阿谷觉得很累,心累。
他不明白,为什么校长会有这样的态度?
他想起了阿越班里的李新,他因为写了两篇文章就被劝退。
他还想起了我们班的学生王波,因为那样一句话就不得已离开了学校。
可是,刘祺宇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校长的态度怎么和以前大相径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