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难以否认，M学校高中部的办事效率快得惊人：上午，刘祺宇的家长刚把他领回家；下午，对刘祺宇处分的布告就赫然张贴出来了！
布告是用一张A3纸打印出来的，同样张贴在教学楼大厅里黑板的信息张贴栏内。
布告刚一贴出，正赶上下第三节课，立即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他们纷纷议论着，脸上挂着新奇的笑，像遇到了诸如放假、免费就餐之类的好事。
何必老师从文印室走下来时，看到了那个布告。只见布告上写着：
经查，高一×班学生刘祺宇，不守校纪，严重违反了《M学校中学生管理规定》第×条第×款之规定。为严明校纪，经学部领导研究，报学校董事会领导批准，特给刘祺宇同学记大过一次之处分，以观后效。希望全体高中部同学以此为戒。
此布
M学校高中部
2010年×月×日
看罢，何必老师先是一惊：这是阿谷班里的学生啊，怪不得阿谷今天上午心神不宁的，昨天那个电话恐怕也和这事有关。转念一想，不由心里纳闷起来：既然是布告，既然说该同学犯下了严重错误，可为什么没有把是什么错误直接在布告上写明呢？这也不合布告这种应用文体的写法呀？是布告拟写者的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正思忖间，已到办公室。阿谷不在，想是上课去了，欲问他有关情况，只能等等了。何必老师又一想，不对呀，这最后一节课都下了，同学们有的已经到餐厅吃饭去了呀？
但M学校关于教职工管理的细则有这样一条规定，学生虽然已经下了最后一节课，但老师们一定要再坐半个小时的班，否则一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就不够了！但阿谷到哪儿去了呢？
何必老师问阿越：“阿谷班的一个学生受处分了，你看到布告了吗？”
“早看到了！有何感想？”阿越高深莫测地问。
“有些纳闷。其他没什么想法。”何必老师老实作答。
“是不是纳闷为什么处分的事由被省略呀？”阿越果然聪明。
“是啊，你知道刘祺宇犯的具体错误？”何必老师有些奇怪。
“知道是知道，但我没有权力给你说。你可以问阿谷，如果他愿意回答的话。当然，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因为已经有太多太多人知道了！”
何必老师不由感叹，自己太闭塞了！如果说阿越身处21世纪的信息时代，那他是不是还徘徊在驿马传书时代呢？
阿若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写处分的事由，以前的布告上没有出过这样的纰漏啊！”
“不是纰漏，是有意为之！”阿越言词凿凿，倒从一个侧面给何必老师解决了部分疑问。
“有意为之，是不是怕同学们效尤啊？”阿若问。
“也许吧！领导的决定总是有道理的嘛！”阿越似乎不想正面回答。
“刘祺宇，是不是今天上午在咱们办公室的那个学生啊？”我从另一个角度问道。
“应该是吧？看他家长的派头，Money大大的丰富噢！”阿越说。
“他是李总的一个朋友，是一个大老板。”盛老师接过阿越的话茬。
“啊？李总朋友的儿子还给这样严重的处分，并且处分决定还下得这么快？真是规定面前人人平等啊！”我由衷地感叹。
“什么呀阿褛，你知道这个老板的儿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吗？”阿越反驳我。
“那你就给我们说说呗！”阿若显然也像何必老师一样好奇。
“我只能说，他犯了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错误，这种处分决定出来得越快，越说明有问题！具体细节请大家向阿谷进行咨询。本人不好越俎代庖哦！”
但阿谷没有出现，直到我们五人下班。
关于这个布告的出炉，还真是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昨天晚上，保安队长安定第一时间就把刘祺宇的事情知会了马校长，马校长一听大吃一惊：这还了得！这样的学生开除八次还绰绰有余！
此刻，还真能套用那句话来表述马校长的心情：不开除不足以平民愤！
但保安队长的一句话使马校长想起了很多。
“马校长，这个学生恐怕开除不了哇！”
“开除不了？为什么？”马校长非常奇怪，既为安队长说话的内容，更为安队长给他说话的口气，既有神秘的成分，也有蔑视的成分。
安队长以前没有这样给他说过话。莫非这个刘祺宇有什么背景？
“马校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吗？这个刘祺宇还是我送到你办公室来的？那天……”
马校长忽然想起，那天，安定队长领着一个个子高高、穿着古怪的学生到他办公室，后面还跟着一个相当有派头的人。就是这个人，未说话就透出一股说不出味道的人，蓦地对他说：“马校长，我是李总的朋友，这是我儿子，需要你照顾一下给找个班级。”说着，他就把两条软包“中华”放在他的办公桌右角上。
安定在旁边补充说：“马校长，这是兴隆集团刘总，刘祺宇是他的独生儿女教师的忧郁微博子。一直在咱初中部上，中招时成绩不好，但他一心想上高中。你一定要操这个心！”
现在，马校长怕安定说出那天那两条软包“中华”的事情，因为学校不让收学生家长的礼，一旦发现，一票否决，立即解聘。可他不光收了礼，这次还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收的还是老总朋友的礼……于是，急忙拦住他说：“安队，我想起来了，原来刘祺宇就是那小子啊，一开始我还真没对上号。你放心，我会处理得令大家满意的！”
放下安定的电话，马校长出了一头的汗。
这个阿谷啊，我千挑万选，把那么重要人物的宝贝儿子放在你班了，实指望你能从以往的事情中吸取教训，好好照顾这个阔少爷，可你倒好，一下子就让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你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要不是你对我……我一定……
马校长没有往下想。他现在最需要想的不是这个，他要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喂，是李总吗？对对对，我是小马，有一件事情我要向您汇报！关于那个叫刘祺宇的孩子……是是是，我知道和您是朋友……好好好，就按您的意思办！放心！放心！”
和李总对过话，马校长又出了一头更多的汗。李总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处分，她肯定不熟悉学校对学生的有关规定。可是，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处分是肯定的，否则，在谁面前也不好交待—学生、老师、保安，甚至李总面前。既然犯错误了，回避是不现实的，但给什么处分呢？马校还真是有些犯难。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刘祺宇，绝不能开除！理由当然再简单不过：他父亲的朋友是这个学校的投资人，也就约等于他父亲是投资人；也可以说，这个学校也约等于是他刘家的，那刘祺宇就约等于是这个学校的小主人、小老板。小主人、小老板在自己的地盘上犯了再大的错误，又怎么能够开除？
处分轻了肯定也不合适，得重，这样才能堵住众人的口，才能体现高中部的管理严格，这样，即使知道刘祺宇父亲和李总关系的老师和同学心里也没有太大意见，对自己以后的管理更有利。对，就这么办！
艰难地思索之后，马校长心里有了底，但同时，他又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上午，阿谷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看得出，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昨天见到布告以后，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立即跑到马校长办公室，很急躁地问校长：“为什么不把刘祺宇开除？”
校长正在悠闲地喝茶，妥善地处理了刘祺宇的事情之后，他的确应该这么悠闲。看到阿谷气冲冲地进来，又这样急躁地跟他说话，马校长心里说，阿谷啊，你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吧？怎么时好时坏呢？
“辛老师，别急，慢慢说。”马校长无限惬意地呷了一口浓茶。
阿谷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口气缓下来：“校长，我觉得……”
“你觉得对刘什么宇的处分轻了是吧？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可以说，咱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只是，这是学校领导的决定，是学校董事会领导的决定。你想想，我作为一个小小的学部校长，哪一位领导的话我敢违抗呀？”说到后来，马校长的惬意已经适时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诉苦的表情。马校长向阿谷诉苦：我毫无办法，我只是执行而已，我只有保留意见的权利，我爱莫能助。我有难处，我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你是我信得过的人，得知道为我考虑。
阿谷还能说什么？他只好退出马校长的办公室。
晚上，细心的阿谷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胡思乱想了大半夜还没有睡着。对这个处分，对校长的态度，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清楚刘祺宇的爸爸和李总的关系，更不知道布告产生的艰难历程。当初，马校长亲自送刘祺宇入班的时候，只是含意隽永地安排，好好要求，严加管理，并未说刘祺宇是什么身份，加上刚开学短短几个月，他尚未来得及深入了解这些情况）。当然这期间他还为自己的处境担心，更为妻子担心，她遇到侮辱以后，她的色狼领导会放过她吗？会记恨她吗？疲惫不写在他脸上才怪呢！一个人的心能分作几用？阿谷是倍感辛苦。
何必老师看到阿谷这样，不忍立即解自己的疑惑，但阿越的话在他心里越盘绕越让他觉得难以抑制。记得阿越说，刘祺宇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究竟是什么样的严重错误呢？既然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为什么没有在布告中写明呢？既然错误非常严重，为什么只给记大过的处分呢？但愿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之所以有这个处分，是本着为学生负责考虑，是人性化的体现。但愿没有他担心的那样充满“猫腻”。
这个答案，只有阿谷能给他。
“阿谷，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作为办公室负责人，何必老师觉得，他只能从这儿切入才好些。
阿谷摇摇头。
“你们班的刘祺宇来了吗？”何必老师小心地问。
“我让他在家反思一星期。现在没来，将来不是还得来！”阿谷神色黯然。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你想都想不到。”提起来，阿谷还是难免激动，“这样的学生，开除他三次都够格！”
然后，阿谷细细地给我们讲了刘祺宇这个M学校著名的学生刚刚犯下的事。听了以后，除阿越外，我们都目瞪口呆！
“这样的学生怎能还留在学校里？”阿若首先表达疑问。
“校长说，这是学校董事会的决定。”阿谷无奈。
“当然是有内幕了！否则，你想想阿褛的学生王波、想想我的学生李新就知道了！”是阿越。
“什么内幕？你总是善于故弄玄虚！”我驳斥阿越。
“最少最少有一个原因，还是我原来那个理论，因为刘祺宇是高价生吧？”
“是，他在咱学校初中部上过两年，中考考得一团糟，还是马校长把他送到我班的。”阿谷坦言。
“也就是说，他一年就给咱学校缴费两万元人民币。三年就是……多么可观的一笔钱啊！”
“他的学费，据说初中就交齐了，一下子交了五年的！”阿谷说。
“怪不得！话说回来，如果他是个全免生，那就不一样了！”阿越自信地想，他这次又判断正确了。
但他哪里知道更多的内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