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小时候喜欢爬墙,这好像不是女孩子喜欢的事情。
傍晚时分,妈妈总是在一棵树上,或者一堵高高的墙上找到春色,很生气地唤她回家吃饭。春色的裤档总是先烂,女孩子烂裤档是令人气愤的事情。春色的头上常常有被妈妈用小棍儿敲出来的疙瘩。
春色的家离小学有一里路,路很好走,全是柏油马路,可春色很少走马路,她喜欢翻过一道又一道墙,再爬过一棵又一棵树去学校。她的这种爱好感染了班里很多孩子。放学的时候,春色总是像个指挥官一样,用手笔直地一指:“按这个直线,翻山越岭,看谁先到家!”
有时路过一个家属院,他们还会在院子里低矮的苹果树上捉迷藏。家属院的墙头很快被他们磨得光秃滑溜,并迅速矮了下去。大人们在墙上扎上碎玻璃,春色才不怕。当然,挂烂的衣服会使她的头上更多一些疙瘩。
春色的家后来搬到学校去了,这让她的爬墙生活告一段落。
学校里露天的、用水泥简单砌起来的乒乓球台子不多,学生们纷纷争夺这种粗制滥造的台子。为了占住台子,他们把球拍放在上面,表明已经有人占领了,下课直接洋洋得意地来用就行了。春色在一个下午把全校台子上的球拍全抱回家了,放在床铺底下。晚饭时当老师的妈妈回来谈论这件事,春色拉着妈妈的手,让她看她们家每个床铺底下那一副副球拍,妈妈急得要晕过去了。
五年级的时候,春色班里转来一个小男生,长得很像潘冬子。春色逼着别人和她换了座位,就坐在潘冬子前边,她好随时扭头看他的脸。潘冬子最后让她看得忍无可忍,告诉了老师,老师告诉春色的妈妈:“你丫头有点早熟。”
自从安了自来水管,学校的井就没用了,里面的水也慢慢干了,小孩子喜欢向里扔石头,在井边玩耍。春色顺着井里的砖缝慢慢爬下去了,小朋友们站在井沿边佩服地看着春色,春色却再也爬不上去了,天渐渐黑了,能看到井上面的星星,春色听到妈妈又在叫她吃饭,她大声喊,却没人听到。晚上十点钟,找遍各处的家人总算打听到春色的下落,爸爸用绳子把春色拴牢,拽出来,拽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撒手,春色“咚”地摔倒在井底下了,爸爸大声叫:“你改不改?”春色不吭气,爸爸气得把她拽一半又扔下去一次,这次“咚”的声音更响了,爸爸再问:“改不改?”春色“哇哇”地哭了。
春色喜欢和男孩子打架。院子里的男孩子渐渐不是对手。他们虽然高大壮实,但下手不狠,最多打到身上疼一点。春色的力气不如人,可她会借助别的工具来取得胜利。院子里的男孩子身上伤痕越来越多,春色的爸爸妈妈不断抱着哇哇哭的孩子跑到医院里去包扎,每次遇到这个时候,春色就躲在藏红薯的地窖里,她可以一动不动地躲上一天一夜。
春色最后一个学期和一个新转来的男生当了同桌。第一天上课,小男生身上发出屎臭味,春色举手告诉老师,同桌可能屙到裤子里了,老师一问,果然是。新来的小男生腼腆害羞,竟然连去厕所的勇气都没有,加上水土不服,拉了一裤子。他在同学的嘲笑中哭了起来。春色的家就在学校,春色拉了他回家换衣服,他捂住自己的小雀雀不让春色看,春色说不让看不给衣服,小男生哭着松开了双手,春色赶紧看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
小学毕业了,春色开始穿花裙子了,头发也留长了,她的家搬到另外一个家属院了。春色当然不再爬墙头了,她开始迷恋百货大楼了,这是她们这个地方的第一个百货大楼。放学后,春色飞一般拎起书包就直奔百货大楼,那里太新奇了,每个货架她都要细细地看,眼睛不漏过每一件商品。逛啊逛啊,遇上上学的同学,春色才知道,上课的时间又快到了,她饿着肚子又返回学校,边上课边走神,想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妈妈在家就会唠叨,知道这妮子肯定又逛百货大楼去了。
春色小时候的作文本上,唯一一个得过甲的作文就是《我的理想》,她非常渴望当一个百货大楼的售货员。但不到半年,她的理想就发生了变化。开始流行烫头发了。虽然姐姐烫头发后在家戴了一星期帽子,仍然没免爸爸的一顿臭骂,春色却对那些曲里拐弯的头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用火钳子先把女同学的刘海儿烧焦了,又把家里的床单烧了一个洞。最后发展到一放学就跑到理发店里看人家烫头发,那些充满药水味的瓶子夹子皮筋儿令她痴迷,她想成为一个理发员,并且开始了她第一次的暗恋:小学五年级的春色,开始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就是理发店的那个小师傅,可惜人家根本不理她,还常常把她冷冰冰地撵出去。春色骄傲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大了,我也会烫大波浪!
小学毕业照上,春色细细高高得像个竹杆子,又白又瘦的脸上两只小眼睛迷茫地盯着远处。老师在春色的小学毕业评语里写着:该生聪明,但学习不够刻苦,不爱说话,但想法很多,基本遵守学校纪律,成绩优良。希望步入中学后再接再励,取得更好成绩。
春色的妈妈把这小本本保存起来,连同春色的童年生活。春色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到时她会把这些再交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