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或春风再大，即或沙尘暴再猛，对于由广林来讲，这是一个让他高兴的春天。
人大办公室的老主任到年龄了，退休回家了。由广林接了班。因为需要有个会议通过，所以，只能任命为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实质上那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在人们眼中，由广林这个办公室主任，不一般。与任何一届办公室主任不一样。
现今的人们，都是“研究”专家，“研究学”学的透。特别是对人的研究，猛细了。细到什么程度？有人开玩笑地说：细到大便时用那只手揩屁股都研究到了。所以，对由广林，虽然没研究他用哪只手揩屁股，但人们都清楚，他的背景太厉害了。有省委副书记范至泰，由广林可以随意去范至泰家。范至泰只要到河清，必然要见由广林，再一个就是宫敬。宫敬与由广林的关系人们知道的不多。但从选举提名候选人上，从其小舅子与由广林关系上，还有一些传闻上，人们也肯定认为由广林与宫敬关系不一般。还有张立行市长，夜宿岭上村新闻发表后，人们就把由广林与张市长联在了一起了。
人们还认为，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在人大几乎是总拿，大管家。主任赵景明是市里班子，人大事过问不会太多。他知道由广林的“背景”，所以是信而敬之。还有两位副主任，只管自己分的一摊。而由广林，实权大了。人大全天工作他安排，一早上班打点主任副主任开会、视察、用车。然后，他牵动手下的线，这条线联着五个办公室主任——财贸办，工交办，农业办，文卫办，政法办。本来，这五大办与办公室是平级的，但实际上，由广林都比这五大办主任大半格，因为每天工作要他安排，用车由他安排，花钱更要由他决定。所以，由广林，权大也实惠！
这几天，通讯员小常忙完了，为由广林收拾办公室。
正与副就是不一样。副主任几个人挤在一个屋，由广林当了办公室主任后，就迁到了主任室了。这主任室是两个间，一个大厅为办公间，一个小厅为生活间。
老主任走时，由广林以公家东西送了人情：把原来的办公桌、椅子都送给了老主任。说：回家也要学习。而他的真意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办公间豪华着呢。一个大写字台，一个大皮椅，一套真皮沙发，还有电脑、电视，墙上是他专请范至泰题的字：“天道酬勤”。这幅字可是镇室之宝了，谁进了屋一看“范至泰”三字，都要惊叹一番。还有一幅仿真名画。
里间是一张大床，也有一台电视，一个冰柜。
这些东西。都是基层一些单位“进贡”来的，没花人大的钱，由广林更没掏腰包。
由广林进了新的办公室，在里间的床上躺着，看着美丽的天花板，听着外面春风小唱，心中高兴极了。
几年时间，一个养大客的进了高层机关。步步升阶，步步顺。
今后呢？这些年，由广林对升官之道有了理解。他知道，自己的路是：办公室主任——人大副主任。人大副主任这个坎，弄不好，也可能像陆天和那样，扔到政协或什么单位进了坑，弄好了副市长没问题，他的目标是这个副市长了，而官运到副市长算到头了。因为年龄关系，另外也因不是党员的限制。所以，他要重新策划，往好处干，要当上这个副市长。从理论上讲，副市长不一定是市委常委，没有常委级别高。但是，从实惠来看，副市长要比管政法的、管宣传的常委实权大着呢。
要策划，找谁呢？宁神仙走了，不走也不会找他，因为从当今来看，他那套不好使了。找陆天和，他也走了。一提到陆天和，就想起他走时留的信。这是一封十分严肃的信，信中一反常态，除了自责外，流露的是一派正气。他走了，不走也不一定找他了。
最能谈得来的只有乐美玉了。不过对乐美玉，由广林还是在慢慢认识过程中。起初，他认为乐美玉是马霞的人，是宫敬一伙的。但是，一些事让他觉得。乐美玉与马霞不一样，她自己有水平，但她不乱来，似乎有地方还警示由广林。目前，对这个女人还不能百分之百的敞开胸怀。不过，在感情上。乐美玉对由广林却有真情。为什么会有真情？由广林也说不清楚，但他肯定认为，乐美玉对他不坏，是可信的。
由广林再想到的就是钱了。由广林想现在有钱了，但他现在确实感到自己钱太少了，不够用了。
因为在官场上，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有钱的了。一幢住宅几百万，一套衣服几万元，一餐饭几千元，一辆车近百万元，赌起来，输赢上百万，这些连想都不敢想。东攒西攒，攒了几个钱，为了这份“升阶”花了一大半。而来钱道。又小又少。几年来，他深深知道，当今没有钱是不行的。所以，今后，他除了谋算官运外，就是要狠狠地搂钱，而只有搂了钱才能大行官运。
当官不贪，当官有什么用？当然了，要有技巧，不能乱来，戏法要玩灵，不然就一招错，全盘损了。要弄钱，要千方百计弄钱，要安安全全，合理合法地弄钱，这是今后的大目标，按时髦话讲，这是个纲。
由广林出动了，由主任出动了。
他精心安排，让下面五大办主任陪他，一天一个地方：视察。
工业办用了六天，去了十几个大厂子。
政法办用了三天，去了公检法、交警大队、巡警大队等。
文卫办用了四天，去了文化卫生系统几个大家。
财贸办用了五天，去了商业和金融部门。
农业办用了的时间长，十几天，去了各乡镇。
这走马观花，用了两个多月。下去听汇报，看现场，由广林是笑呵呵的一片和谐面孔，每地讲话不多，百分之百的地肯定，在下面，不抽好烟，少饮酒，不上大饭店，不接受赠品，下面简直是一片呼声，都说由主任平易近人、作风正派、勤俭朴素。
两个多月，由广林把自己的“光辉形象”散落在河清市各界中。
再住三个月，人大常委就要开始“画圈”了。所谓画圈，就是属于人大任命的各部门正职领导进行述职报告。报告后，由人大常委对这个干部进行投票表决，在票上画圈为同意任职，画勾就是不同意任职。每位领导，要有半数常委通过才能任职。这是一些领导干部的鬼门关，弄不好，就下来了。所以，大家都十分看重这事，特别是有些单位，平时不怎么的，而且还出过一些问题，群众意见很大，这个领导，就得想办法了，就得算计和谋划如何过这个关了。这时，人大二十一个常委，就显得重要了。而这二十一个常委里，人大就占了九个。主任、副主任二名，办公室主任，五个办的主任。人们了解河清的人大情况，这九个主任中，办公室主任可以毫无忌惮地介绍情况，表明态度，只有他能说服那八个常委。如果这八个常委没问题了，再有三个常委同意，就可以超过半数，就可以过关了。所以由广林成为“画圈”活动中的众矢之的，怎能不引起各单位的重视呢？所以，各单位头头在下功夫时，要有一半精力甚至更多精力，用在由广林身上。
关最难过的是教育局、卫生局、交通局、环保局、城建局、文化局等。文化局没有局长，乐美玉在由广林离开后，仍以副局长主持工作，这次应该是个转正的好机会。但是，乐美玉葫芦里不知装的什么药，自己声明，不参加述职，这也就是拒绝作文化局的局长。
卫生局有些问题。主要是医德和药品管理上，但那位女局长白桂香在一年时间内，大刀阔斧，治斜治滥，深得群众认可。而且这位局长，无论情况如何，她是不会去为了过关而去搞什么关系的。
在这几个局中，在人们意向中，教育局长、交通局长这两个人关最难过，恐怕是要下马的。所以，这两个局长，在以后的三个月内，压倒一切的工作就是想法过关。想法赢得超半数的“圈圈”。很自然，这重点就是对准由广林的。
教育局的事这一年来太多，太乱，乱收费，居民意测验不正行风之首。上访上告也居各行业之首。一年内有三所中学，五所小学被媒体暴光，而局长田才是由组织部门派来的，属于不懂业务而且还不务正业的那一类人物。由于在组织部工作长了，眼光高了，平素还不检点，更不谦虚。在教师转正、领导变动上。多行不正之风，传言说他是：“甜财甜财，有钱就是才”。
就在十天前，一位中学家长写了一份材料，自己打印了一百份，送给了市里四大班子，纪委、监察局，并散布各地。这份材料中写道：
按政府规定，学生收费要一费制，就是开学后收，所有费用一次交齐，这次交了一百六十元，我们认为这下算完事了。但是，名目繁多的收费，竟然没有停止过。这里有饮水费、窗帘费、清扫费、桌布费、试卷费、参考材料费、看护费，……在不到一个月时间里，我又为学生交了三百多元。再加上孩子吃午餐。一个月内，我要负担孩子近千元了，这乱收费实在让人应付不了。家长们怨声载道，但谁也不愿公开指责，怕一旦得罪了领导及老师，孩子要受气。人家都能忍，为了孩子，就忍三年吧！……
这封信，引起了市里的重视，张立行市长指示纪检监察部门，认真调查处理。结果，这位中学的校长免了职，作为教育局长的田才在电视上向全市人民道了歉。并宣布会后的改进措施。
教育局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不少谋士。对由广林，他们动了点心计。
一天，田才专程到由广林办公室。
“由主任，您好！”按年龄讲，田才至少要比由广林大十岁，但因为地位不同，又是“工作需要”，所以，要用“您”字。
“哎呀，田局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是由广林最近一个时期，待人接物的新招法：笑脸相迎，搞点幽默，拉近关系，让人感到一团和气，可亲可近。为此，他曾说过：“你看那大肚笑面和尚，谁见了不高兴呢？”
“由主任，直说了吧，还有几个月就‘画圈’了，我请您帮帮忙。”这个田才确实直率，一点弯也不绕，开门见山。
“哪的话，教育局，成绩还是主要的吗！有了点问题，不是也在改吗？要帮忙，那是当然的了。”
按约定，下班后，教育局长派专车把由广林接到了市郊一个“大自然餐厅”。这个“大自然”十分有讲究。在一片树林里，建了几处别墅式的小房，绿房红顶，环境优雅。每个别墅，就有一个名字，就是一个餐厅。他们来到了一个“桃园”小厅里，一张大餐桌，摆在正厅，室有香花，外有绿荫，还有广东音乐低徊奏着，里面还有一大厅，是卡拉OK间。
田才把三位副局长，两位中学女校长介绍给由广林。那两位女校长，一位是市一中的刘华玉校长，一位是市职高的周娟校长。今天这个东家是这两位女校长了。
今天的席面却十分简单，偌大的餐桌，却没摆满，但是，细细看起来，“秀才”们的安排是别出心裁的：
每个人面前一个瓷火炉，燃着酒精，细白瓷罐里是嫩着鱼翅汤。桌正中是一只甲鱼，绝不是养殖的那种，是清河里捕的，但这么大的个儿少见。杀了甲鱼后，每人面前放了两杯酒，一红一绿。红的是甲鱼血兑的酒。绿的是甲鱼胆兑的酒。还有四个菜，一是宫廷黄老母鸡，烧得油汪汪的，放在大盘中央，盘四周是六只宫廷仔鸡。还有是法国扇贝，什么是法国扇贝，谁也不知道，每只扇贝一半黄一半红，张着口放在盘内，十分润眼。还有本市名菜：炒活蚕。据说这是极高营养品。最后是一盘炸蝎子。
“由主任，您看多简单，就这么几个菜，请包涵些吧！”田才开了场，“来。咱们不是黑白两道，是红绿双开，先把这两杯喝了，我先饮为敬。”说着他举起一红一绿两杯酒，一饮而尽。
由广林客气了一下，也饮了两杯酒。大家也一饮而尽。
不久，这桌面上的主角就是两位女校长了。
“由主任，今天我们拜托田局长专请您来赏个脸。这一年来，在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教育局领导下，我们市一中取得了好的成绩，去年中考，我们排名第一。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虽然不完全是我们学校的，但检查起来，我们也有责任。我们给田局长添了不少麻烦，今天我们向田局长道歉，另外一层意思是请由主任，高抬贵手，多多帮忙，让田局长继续留任。”刘华玉也是开门见山，讲明了心意。
“别太严重了，教育上发生一些事是正常的，成绩是主要的。田局长成绩谁也否认不了。我会帮忙的，尽我微薄之力吧！”由广林回答。
“由主任，好痛快，我先敬你一杯。”这是周娟。这周娟长得粗大，有些男性，特豪爽。“我是女同志，喝酒不行。但是，由主任大名我早已听说，只恨没机会见面。今天，请给点面子。来，我先干。这第一杯，为由主任能到场干杯！”说罢，她干了一杯。接着“这第二杯，为田局长大业有成，教育局再上新台阶干杯！”她又干了一杯。接着“这第三杯，是我周娟在工作中有失误，给教育局抹黑，给田局长抹黑，为此我道歉，干了！”连干三大杯，由广林一看，今天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周娟的话还没完，她夹一只仔鸡：“我是小人物，只配吃仔鸡，谁要瞧起我，就陪我三杯，要瞧不起我，我就动手灌了，酒桌上无大小。但也别欺诲我是个小校长和是个女同志。”
话音一落，全座震惊。这个女同志，晕素齐来，文武双用。一位年青的副局长站起来：“我响应周大姐。借此机会，也祝由主任万事如意，前途无量！”说罢，也连干三杯。他放下杯时，见由广林坐在那不动，似面有难色。“由主任，您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剩下的我替您喝！”
“什么？”周娟一拍桌子，“你替喝，好吧，大家都让你替！”这时，她也有点醉了，“看什么？领导官大，瞧不起我。”
由广林一看这场面，不好办，马上拿起了杯：“周大姐，别，别发火，这边我喝了！”由广林也连干三杯！大家鼓起了掌。
在酒桌上，只要端起了杯，就放不下，而敬酒是人人有份，能落一屯，不落一人。人人要敬，人人要喝，所以，这场面是醉人的场面。也是因为人醉了，才办事，借酒办事，这是当今一大时髦。
“由主任，我有两件事向您汇报。一件是教育局想办一次中小学师生书法大展。为什么叫大展呢？因为规模大。小学生计划二百人写，中学生计划一百人写，还有五十名教师，同时聘请市内外一些书法名家。我早知道，您是原市法协会主席，我请您当顾问。这件事您会答应吧？”
“不用什么顾问。我帮你们操作就行了，这还真是一件好事。”
“还有一事，局里计划扶助一部分小学。我知道您是由家沟人，由家沟小学已经不行了，这次也在计划之内。我请您给题个校名。”
田才说这事。题校名是小事，主要是告诉要在由家沟建小学。这是因为由广林的原因。
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散了，几乎人人半醉了。
散了后，田才自己开车送由广林回人大。下车时，田才讲：“由主任，我不下车了。教育方面有事，您哼一声，我一定办。书法展的事，到时候请您。”田才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由主任，这是点小意思，请您买几条烟抽吧！”
由广林上了楼，打开信封一看，是三万元现金。
教育书法大展，真可称得起“大”展，因为规模大。在市一中的长长走廊里展出了中小学学生及教师书法作品近三百多幅。
开展那天，请了一些有关领导。好像教育局有意突出由广林的位置，最高级别的领导，就是他了。人大他来了，还有文卫办主任。罗珊，仲祥及市书协一些同志也来了。
展出场面十分隆重。几个学校的鼓乐手合在一起上百人的大乐队，奏着欢快的迎宾曲。展览厅是有关领导和名家的作品。这里有罗珊的。也有仲祥的，还有书协其他理事的。由广林是一巨大横幅，上面写着“尊师重教”四个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