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说：地球变暖。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这种变暖现象越法明显。北方半岛上的河清市按节气已经入冬十几天了，但没结冰，没飘雪。
今天，由广林要“出征”了。本来，自入冬以来未离身的已穿过十几年的皮夹克，也不穿了。由广林是讲究穿着打扮的，他在一本书里看到：穿着不讲究、不整洁是对他人的不尊重，不礼貌。今天，他在白衬衫外套上了一件厚厚的枣红色的羊毛衫，颈下结条茶色领带，穿着一套藏青色西服，浓黑的头发与皮鞋一样，锃亮锃亮。来到客运站，女儿由娟迎上来：“爸，你去哪？记者罗姨在车上。”由广林迈步上车：“我去省里办事。”他一抬头就见到坐在前面的罗珊：“大记者，有何公干？”
“由大哥，你也去省城。我送篇稿，同时还有点其他事一遭办。”
罗珊因职业关系，不像当今女人们追求时髦打扮。她认为，真正的女人，不会在打扮上找自信。她的穿着有点职业性。一件咖啡色风衣扎了腰带。里面只见到一条花格俄罗斯纱巾围紧颈部，脚下穿着黑色女靴，她留短发。从不点唇傅粉，也不描眉修睫，近一米七的身材，十分苗条，长圆的脸庞上五官配搭十分恰当。从外表上看，比其30岁年龄至少要年轻5岁。
罗珊是市报的首席记者，她以敢写、会写而出名。每年都有一批文章被省及中央媒体选发。有人说她有背景，这仅是猜测，一出名，传言就多，特别是女人。其实她就是邻县山区一女孩，大学读新闻，毕业后分配在河清市。有什么背景呢？至今连个男朋友还没有。她不愿住报社宿舍，认为那里太乱。便住到了牛角胡同女人院。在女人院她住的是一间门房。在牛角胡同里她人缘好，大家说她没架子，见谁都打招呼、热情、嘴甜、有什么事求到名下。绝对帮忙。
由广林挨着罗珊坐下来：“大记者，今天我这一道不会闷了，我洗耳恭听。无论世界国家大事，还是家长里短，小道花边，请多多讲来。”
罗珊像她写文章一泻而下的风格一样，讲起话来于巴溜脆，如崩豆落盘，滔滔不绝。这一路上，由广林不仅长了见识，而且有了宝贵的信息，似乎有了“机会”。
罗珊说，她这次以送稿的名义办点既公又私的事。市书协要换届，她是秘书长，要去省书协请示，还要征求范老的意见。
罗珊说，范老叫范至泰，是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还是省文联、作协、书协顾问。她是因为一篇稿子在省里获奖参加颁奖会时认识了范老。因为多次交往。去过范老的家，知道范老十分酷爱书画，尤其善长书法。他又是半个河清市人，市书协换届怎能不与他商量呢。
罗珊说，去省书协，研究换届及增补会员事宜。她忽然说：“由哥，我猛的想起来你不是也写得一笔好字吗？说你在牛角胡同毛笔字写得最好，春节时的对联、谁家的红白大事都让你给写字，我看你应当参加书协，我推荐你，回去我办。”
由广林如同拾到了一块黄金，心中一热，这真是“命”啊！想的事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小罗，我那两笔字瞎爬拉，拿不出手。如果真的同意我人书协，也是个提高学习的机会，今天我就拜你为老师，教习我书法。协会有什么事，让我出钱出力我照办。”他想到了宁润堂的话，要当三孙子。罗珊年龄小但为了未来拜师又何妨呢！
“好，我回去与主席说一下，理事会通过一下，吸收你作河清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拜师倒不必，那不折我寿吗！互相学习，互相提高。再说了，我也仅仅是爱好，业余兴趣，大点说是继承发扬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并不想成名成家。”
罗珊又说：“咱们牛角胡同是个好地方。人好、和谐、邻里之间相亲相帮。要讲书法，我看泰幽兰写的也好，她早就是我们的会员了。据说泰伯伯和宁伯伯都写老古字，有功底。只是年龄大了些，你知道不，泰伯伯是收藏家，我看他经常参加省收藏家活动。据说他古董古玩，古书古画收藏不少，还有一个仲祥，这小伙子字写的特好，我是从他给田妈写信看到的，只是与他联系不上。一见面他总躲着，不愿搭腔说话。这人有点怪，我总认为在他那一对眼睛后面藏着些秘密。牛角胡同有人才，咱们应当活跃活跃。”
这一路上，罗珊唱了独角戏，由广林听得入了迷。本来他这次去省，主要目的是要给陆天和买点花和鱼，拉近关系。同时自己买点书，学习学习，找找门路。没曾想，意外有了这么大的收获。
下车时由广林说：“罗老师，小徒请你吃午餐。”罗珊笑了：“敝师不敢。身怀大任，今夜不归，谢了。”
由广林下午五点就乘本家的大客回到了牛角胡同。一进胡同。他径直奔向陆家大院。陆天和正好在家，坐在藤椅上观看水族箱里那一片红云似的血鹦鹉。见由广林来，马上迎了上去。
“陆叔——唉，不让叫干爹只好叫陆叔了。你看我买什么来了。”
由广林把手中的一个方纸箱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先拿出两盆兰花。一见这两盆兰花，陆天和愣住了，养花他怎能不懂花，懂花怎能不知兰花呢。他走过来轻轻地抚着兰花长长的叶：“哎呀，好难得呀！这是两盆建兰，是变种建兰，或叫素心建兰。这个品种名子应该是金丝马尾。你看这镶着金边的叶，还亮着光泽呢！这两盆都是小株，来年九月十月定能开花。难得难得，广林，你怎弄来的？”
“陆叔，你别问，你再看看这个。”说着，由广林拿出一个玻璃缸，两条体如满月，身上五光十色的鱼在游动。陆天和弃花奔鱼：“哎呀！”陆天和又是一惊：“这是淡水热带鱼之王的五彩神仙，珍贵极了。据说在省城一次拍卖会上，比这大的一对拍到了五万元。”
陆天和只顾了花与鱼，一时冷落了由广林。他回过身来：“广林。快坐。快坐。你在哪弄来的，买的吧，花多少钱，太珍贵了。我养了二十几年花和鱼。都没达到这个级别！”
陆天和较胖，又是急性子，一阵兴奋使他脸上充满了红润，眼球贼亮，激动得不时搓手跺脚，大有手舞足蹈之势。
“广林，别回家了，咱爷俩就在这喝两盅。我想你去省里了吧，有什么收获吗？坐下，我去安排。”陆天和回身去后屋安排小舅准备饭菜。
“陆叔。这次收获出乎我意料之外，看来我真的交运了，怎么这么顺利呢？我这个“由字”要伸了。”
一会儿，圆桌摆上了六盘菜：酱猪手、炒花生、拍黄瓜、煎鸡蛋、拌蜇皮、腌河蟹；一瓶茅台两个盅，两人对饮起来。由广林把去省遇罗珊。罗珊所讲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陆天和听。他讲完了，两杯酒也下了肚。陆天和不知是得花得鱼的兴奋，还是为由广林机遇而激动：“广林，再来，我今天改名了，不叫陆二两，叫陆半斤，咱俩把这个老茅干掉。”
他们边饮边谈，由广林介绍完了之后，陆天和站了起来，也把由广林拉了起来：“广林，来，这是第四杯，碰，干。”两人一仰脖，酒进了肚。“你今天，走红运了。听你讲，你交了两个大运，范至泰和书协，对你出头、腾飞起了关键作用。”
陆天和边饮边讲。
他介绍范至泰：“正如罗珊所讲，他是省委常委、宣传部长，今年54岁，是一位有前途的领导干部。他分工主管意识形态，这个人是从基层一步步上来的，为人厚道，官风正派。认真说起来，他是半个河清市人。他父亲兄弟二人，父亲排大，年轻参军，后分配在南方。范至泰毕业时，父母已经去世，托靠给他叔叔。叔叔一直居住在我市范屯村。所以，范至泰与叔父的关系特好，十分孝敬。范至泰一儿两女，都在南方，因为他主管意识形态，我儿子与他关系较好。广林，你看，这不是靠山来了吗！来，喝，喝酒。”一仰脖，第六杯酒也下了肚。
陆天和又说：“书协这个事更好，你有了台阶了。书协是群体组织。罗珊说了，就可以办，我看，你就从书协这起步。你有根底，再学一学，练一练，。出点力，出点血，就从书协这地方突破。”
虽然用的是小盅，但连续喝，一瓶茅台差不多光了。两人都有了醉意。直性人脸露相，陆天和已经是满面赤红，绒衣也脱掉了。说话断了条，差了音。由广林则有点迷迷糊糊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听，只是随声附和“对，对。”“是，是。”
陆天和晃了晃酒瓶，感觉是没多少了。“老舅，拿酒来，我，我陆二两，今天，要，要变陆，陆二斤了。老舅——”被称为老舅的从后屋探了探身，看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回后屋了。
“广，广林，你，你小子，不，不，干儿子。我——告诉你，我们成了！你知道，打，打麻将，他妈的都下去，只我，我一个人胡。要想招，把那三个人，全，全弄掉，弄掉，你知道吗？你看，那，那是什么？”陆天和摇摇晃晃，指着厅内一个真皮大沙发，“那就是宝宝座，就是官位，就是权，权。我干了这么些年。没，没坐上，他妈没坐上，只坐了个偏座。我熊，我草包，我厚道，我白痴，我，我他妈的狗屁不是。今天，我，我儿子，你听我的，积三十年之经验，我教给你，官场上我看的最最透。你看那宝座了吧，你想上去坐，那不，不行，这道上全是人。人哪，都挤着抢宝座，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水泄不通，挤，挤，你能挤过人家吗？我告诉你，咱，咱不挤，你趴下，爬，爬。他们在上面挤，下面大腿之间有空子，你爬，爬，钻空子，别怕裤裆臊和脚丫子臭，你钻空子，爬，爬，爬你会吧！叫他，他们在上面挤，挤，谁也没想到你在下面钻空子，爬。他，他们发现了，你已经爬上宝座了，哈哈，我，我儿子成了，成——了——。”
陆天和一下子摔在沙发上。由广林也早已酩酊，耳中嗡嗡的，只是“爬。爬”。一会也歪在桌角边睡过去了。
毕竟是到了节气，毕竟是冬天，一早外面飘起了雪花。因为没有风。雪花飘得很随意，一片一片，飘飘摇摇，一会儿，地面变白了。
由广林醒来时已近中午。昨天的事记起了一些，后段就不知道了。韦妙英毕竟是韦妙英，见由广林醒了，马上端过来一盆温水，给他揩了揩嘴角，然后递上来一碗鸡蛋汤。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由广林问韦妙英。
“是陆家舅爷让仲祥用车把你送回来的。你看，喝那么些，身子能受了吗？”在韦妙英看来，吐脏那一套西服不算事，有她，可以洗吗，但身子重要。
由广林喝了汤，洗漱完毕，坐下来，回想昨天，心中仍热着呢。虽然给干爹买鱼买花，花了七千多元，但太值了。车上竟与罗珊相遇，罗珊又讲了那么可喜的事。买的花与鱼又那么动陆天和的心，陆天和酒后吐真言，升迁之道讲得那么透！我由广林出头之日来了。广录，你有陈清宜，我有范至泰。你有升官图，我也有书法协会。天降大任与我呀！他拢了拢头发，揉了揉鼻子，搓了搓手，他要细细琢磨，策划。
“广林在吗？”老舅开了门低低的问。
“舅爷，请进，他在家。”韦妙英答。
“天和让他过去一下。”说完回头就走了，由广林听后，急急地跟在后面。
雪地上留下了两条脚印，直通到陆家大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