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谚说：“得关中者得天下。”这并不是一句虚语狂言，它是被历史所反复证明了的一句真理。周兴于丰镐（今陕西长安境内），东下灭殷商，享祚800年。秦国本是西陲偏远的小国，为什么能灭西戎，称霸中原、统一六国，建立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大帝国呢？楚汉之争时，刘邦的汉军弱于项羽的楚军，但是刘邦却打败项羽，赢得了刘家的400年江山。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是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兴起于“关中”，或抢先占领了“关中”地区。那么“关中”在哪里呢？历史上的“关中”是指秦国的中心地带，即今天的陕西省800里秦川大地，其中心在古丰镐、咸阳、长安地区，统称为“关中”。这块土地不仅独擅渭河之利，并在战国秦时就开凿了郑国渠，早就成为西北的天府沃壤之区，而且在地里形胜方面。东汉学人徐璆在他的著作《战国策注》中写出“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秦地居其中，故谓之“关中”。西汉建国之初，布衣娄（后赐姓刘）敬就曾向刘邦建议，不要把都城放在洛阳，而应选在长安。他说：“关中左淆、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史记·刘敬列传》正因为有这些地理和自然的种种优势，所以古代帝王们纷纷把国都定在了关中的中心，因而成就长安11朝古都的历史地位。
萧关作为“关中”的北大门，它的历史面貌如何呢？《史记》第一次提到萧关，就是把它与战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汉文帝前元十四年（前166年）冬，“匈奴谋入边为寇，攻朝那塞，杀北地都尉卬”（见《孝文本纪》）。《资治通鉴·汉纪》也有同样的记录：“匈奴老上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两文对照，《史记》所谓“朝那塞”，就是《资治通鉴》所说的“朝那、萧关”。那么，被中原王朝称之为北国锁钥和通向塞上与西域的交通门户的古萧关在哪里呢？既然萧关是中原人和首都官员进出的一个关隘和查验身份的官卡（类似今海关），那它的位置就要与交通线路联系起来寻找。史书记录秦汉以前，内地赴北边的大事件很多，第一件事“皇帝登鸡头”。鸡头山是陇山的一座山峰，沿泾水而上可以直达。第二件事为“伐戎战争”，周秦时代讨伐犬戎战争持续很多年，大小战斗无数次，这条军事通道应该是早已形成了的。当时周秦都城均在关中中心地区，而诸戎部落的中心统治区则在义渠（今甘肃庆阳西南），从关中至义渠的路线应该怎么走，这不是以今人的思维来想象的。古人的远行取一种“蚊行”方式，即通则前进，阻则绕行，在不会架桥、打隧道和很少有渡水工具时代一般多沿着山沟、河谷逶迤前行。当时从关中通向义渠或陇山（今六盘山）以及后来的北地郡、安定郡和高平（原州）等重要军城的基本走法，应该有左、中、右三条线路可供选择。第一条沿渭河西行，转向千河西北行，到达陇西郡地方政权所在地，再转至泾水北上至萧关、安定郡，此为左线；第二条沿泾水西北行至陇山（六盘山），出萧关抵安定郡，此为中线；第三条沿泾水转马莲河到达北地郡地方政权所在地，再转茹河到达安定郡，此为右线。这里还有一条出塞的线路是从北地郡继续往北，沿环江、西川直至朐衍县境内。
从以上线路来看，伐义渠的线路，大体是从关中沿泾水北岸西北行，再向北拐入马莲河即可。第三件事为战国后期，秦惠文王等巡视北边到达朐衍戎地和“北河”（今宁夏银川平原河东灌区和盐池、同心大部地区），其路线亦有两种走法：一种由泾水转马莲河，再沿环江、西川就到达朐衍境内；另一种由泾水西行，越六盘山改高平川（清水河）亦可到达。第四件事就是汉武帝多次巡边，其中有六次是从萧关出塞的。第一次是在元鼎五年（前112年），其行程路线是由京都至五畤（今陕西咸阳境西）、逾陇，西登崆峒（今甘肃平凉境北和宁夏固原南），然后“北出萧关”，到达新秦中。第二次是在元封四年（前107年），《资治通鉴》记：“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这两次出巡应从左路而行。第三次太初元年（前104年），史书只记载他到了安定郡，没有详记出巡的路线。安定郡是元鼎三年（前114年）由北地郡析置的新郡，郡治在高平城（今固原市原州区），所以此次出巡也许仍是由前两次道路成行，仍然“北出萧关”，或也有可能没有从萧关道行走，而是走右路，从北地郡新治所马领（今甘肃庆阳西北）向西北行，过朝那县到抵安定的。第四次是太始四年（前93年），史载：“十二月，上行幸雍，祠五畤；西至安定、北地。”第五次是征和三年（前90年），与第四次记录完全一致，只不过前在冬季，此为春季。这两次虽未记路线，但在文字上是安定在前，北地在后，那就与第一、第二次取左路的路线基本一致，“北出萧关”到达安定，再东南行至北地。第六次是后元元年（前88年），这是武帝去世的前一年抱病来到安定郡，也是安定郡设立以后，他第六次巡视安定郡，其中有五次是可以肯定从左路“北出萧关”的。从史书记录的写法上看，第三、四、五、六次出巡都不提萧关，而只写直接到达安定郡，可能因为安定郡经数年的建设和经营已成为塞上一处新的更重要的军政巨防，基本上取代萧关的地位之故吧。中国历史上这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强汉大皇帝，对于安定郡的重视程度是不同寻常的。与此同时，萧关也地以人传，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笔。综合以上历史资料，萧关应该地处关中通往安定郡的传统古道上，即泾水河谷间，在陇西郡（今甘肃陇西东南）和崆峒山（今甘宁交界）之北、安定郡（今固原原州）以南，南距回中宫、北至朝那县城都不太远的地方。
汉萧关
如果要给古萧关明确指出一个具体地点，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因为就是同一个时代，对它的定位都有不同的结论，何况在两千多年以后的今天。根据当时敌对双方的军事态势，在北边布防设关拒守，又有不同的区位选择，所以对秦汉萧关的研究结论，古今就有七八种不同的意见。根据当代中国历史地理权威学者史念海教授的研究结果，秦代的焉氏塞与汉代的萧关有着承传关系，其地点在“今宁夏固原东南”。目前多数学者的观点是“萧关地当今宁夏固原县东南青石嘴至瓦亭峡、三关口一线”，即认为古萧关应该是南北交通的要隘并具有险阻的一段泾水河谷区段。萧关是指一个“带”，而非一个“点”，在这个带上也有一处“点”，是更为“险峻雄奇”的咽喉处，它就是瓦亭峡上的瓦亭。亭，指亭障或亭燧，秦汉时期是一种军事设施，下有关卡，上置烽燧，有检验、侦查和瞭望的综合功能，从这种意义来说，如果把瓦亭指为萧关亦未尝不可。《后汉书·隗嚣传》在记述光武帝西征时，有“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以抗拒官兵的文字，不是也以“瓦亭”代指“萧关”吗？而且中华书局校点本还加注释说明此关“在今原州南”。至于其他多种观点，各自有各自的发现和意见，对于研究古萧关都有不同的贡献，这里不再一一赘述了。
汉代以后，在西北国防安塞一线还有萧关之设吗？是不是也称之为“萧关”呢？史志资料的记录不甚明晰，然而宁夏学界对此曾作出过较多的努力，提出了不少填补空白和开拓性的贡献。
唐萧关
要想说清唐代是否设有萧关，以及关址所在的位置，必须先考查一下他楼县，因为据《新唐书·地理志》记录，唐朝有他楼县，神龙年间（705～707年）又把它改名为萧关县，可知唐朝有萧关。查清这个他楼县址，唐萧关地址也就基本确定。史载，他楼城，又称土楼城，地楼城，在东晋十六国间就已出现在史书上。《资治通鉴·晋纪》载，东晋十六年（391年）八月，鲜卑地方割据首领讨伐前秦叛将没奕干，“没奕干奔他楼地”。又见《元和郡县图志》记载，隋朝大业元年（605年）开设他楼县，后废。唐朝贞观六年（632年），唐太宗李世民曾在此废城开办羁縻州，安置突厥降户，名为缘州。唐高宗执政间（650～683年），又以此城改设他楼县。这个萧关县（他楼县）的地望在哪里呢？史书只记载，他楼城在东晋十六国安定郡高平县（今固原原州）境内，具体地点没有说明。但《水经注》在记述高平川水（即今从固原六盘山流出向北注入黄河的清水河）流向时，这样说：高平川水北向流出秦长城（长城在高平县北十五里），然后“又西北径东，西二土楼故城门北，合一水”，这就清楚表明土楼城——他楼城——他楼县大致方位是在秦长城北的清水河畔。根据实地考察和地形与古城遗址对比综合分析，似应在今原州区二营附近。唐中宗神龙年间（705～707年）废他楼县，在废县境内重置萧关县，治城设在故白草军城。后又在境内设置武州。萧关县归武州管辖，或许州、县同治一城。治城在原州北180里外的蔚茹河（今清水河）西岸，这样推算唐萧关可能在今海原县李旺堡北、清水河西岸、古萧关道旁。今有古城遗址一处，这里就是唐朝的萧关了。但唐萧关县与萧关，特别是与秦汉萧关相比较，其内涵和意义也是今非昔比了。也有学者认为，唐代的萧关是一个边防的战略带，而不是指某一个城，所以应在今天海原县峡口一带。
宋萧关
宋代萧关的区位没有什么悬念，而且它又基本上恢复了军事关隘和边防哨卡关城的作用。据清代学者所著《西夏书事》的记载：西夏国幅员万里，“东距河，西至玉门，南临萧关，北抵大漠”，号称“万里之国”。其萧关就是宋、夏分界线上的一座军事重防、国门关卡和两国的界关。宋萧关的关址，《宋史·地理志》记录比较清楚，根据有关研究记述如下：宋朝在西北与西夏接壤的地方最高行政建置是陕西秦凤路（一度改泾原路），其在今宁夏南部指挥沿边各军事据点的最大军镇名为镇戎军，相当现在的一个军分区。宋萧关城始筑于元丰五年（1082年），到达镇戎军的道里为：萧关至胜羌寨60里，胜羌寨至通远寨33里，通远寨至通峡寨50里，通峡寨至平夏城18里，平夏城至灵平寨12里，灵平寨至熙宁寨28里，熙宁寨抵镇戎军35里，计程236里。按此道里推之，宋萧关城应该在今海原县石峡口西、高崖乡草场堡古城遗址处，今遗址尚存。也有学者认为，石峡口和其东5里的红古城两要隘的组合，统称萧关。
元朝代宋，宁夏全境处于大元版图的中心区位，而且蒙古族为执掌中央政权的主体民族，居统治地位，所以元朝不必再像前代一样，对北方（自己的家乡）设防了，萧关之类的军事要塞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前提。到了明代，虽然中原朱明王朝与北方残元势力的矛盾与斗争又一次成为重要的边患，但是冲突的战线长、延续的时间久，战争的规模大，已经不是设几个关隘就能起作用的了。明朝在北方沿边从辽东到河套，再到河西走廊，袤远万里边防线上共设立9个军镇，史称“九边重镇”，在宁夏地区北有宁夏镇、南有固原镇，东邻有延绥镇，西邻有甘州镇，并在固原置总制府，驻节三边总督，统一指挥上述4大军镇军事防务和西线战场的一切军事活动。与此同时，还在宁绥两镇防线的接合部修筑一道防线（长城），由陕西提督（省军区）派军值守。在这样重重设防，高规格军事建制之下，区区一个关城就黯然失色了。清廷执行满蒙一家的基本国策，满洲贵族和蒙古贵族都成为国家统治集团的最高掌权成员。从此，面向北方的长城要塞、黄河天堑、军镇关城等，统统失去了军事意义，萧关之类的军事要隘也都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走到了尽头。但是，萧关的威名仍然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出现在诗人的咏吟声中，也在宁夏的历史文化中占据着一席之地。萧关既与金戈铁马的战争相联系，更多的却是与中西交通、中外和平往来及国内各民族的团结有好，永远地联系在一起。
（《共产党人》2007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