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云静静地站在凝香宫前，黑发上沾满了洁白晶莹的雪花，白色的斗篷在寒风中猎猎翻动。
他望着这座宫殿，一脸的沧桑与凄凉，而眼底却藏着柔情无限，嘴里喃喃道：“柔儿，柔儿，我来接你了，你看到了吗？柔儿，你知道吗？现在天下都是我们的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再也不会！……柔儿，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皇上，无暇公主带到。”一个侍卫说道。
穆凌云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没有听见侍卫的话，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凤无暇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雪花无情地打在她粉雕玉琢的脸上。
“跪下！”粗暴的声音在她身后喊道，紧接着有人重重地踢在她的腿窝，站立不住的她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双膝磕在坚硬的冰上，疼得她流出了眼泪，却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来。
十年前一场大病之后，她便很少出声说话，因为这场病夺去了她美丽的声音，病好后，她的声音变得又粗又哑，并且发声艰难，像一个老妪的声音。公主的顽疾，连太医也个个束手无策。人人都说公主撞了邪，毕竟这样苍老难听的声音自一个少女口中发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十年来，她过着无声无息的生活，她从不敢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声音，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小月儿，就只有柔妃愿意听自己说话，只有她们不嫌弃自己可怕的声音。
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她知道，那就是害得她国破家亡的人。
她也知道，那就是柔妃倾尽一生所深爱的男人。
从十五岁开始，她便好奇，是怎样的男人，能让柔妃这样好的女子痴心等候一生，直至死去的那一刻，口中念的也是他的名字。
“凌云！凌云！”
时至今日，那两声荡气回肠的呼唤仍叫她难以忘记，她从没有爱过一个人，但是柔妃那至死不渝的忠贞，深深震撼了她那颗懵懂的心灵。
“你就是无暇公主？”穆凌云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挑起她尖细的下巴。冰冷的眼神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里还有未干的水迹。
他流泪了，这个柔妃口中坚毅果决的、傲然挺拔的男子汉，竟然流泪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风雪狂舞着，打湿了她的睫毛，但她仍努力睁大眼睛，她想看清楚柔妃娘娘口中的这个完美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
他飘逸的眉斜飞入鬓，却并不显张扬，果然是个沉着稳重的男子。
薄唇紧抿，绝不肯露出一丝笑容，果真是个认真又专一的男人。
她想起柔妃曾经说起与他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次我们在从林中迷路，我们听见狼的嚎叫声，他笑着安慰慌张的我，把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我只听到弓箭射出的响声，还有狼的惨叫声，然后他抬起我的脸说，没事了。”
柔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害羞的低头，红红的脸颊格外的迷人。
“后来有一天，我跟表哥骑马，偏巧看见了他，我不敢跟他打招呼，只装作不认识。可他却一下跃上我的马背，带着我纵马狂奔起来，当时我好害怕，可又有那么一丝的欢喜……我看着他英气逼人的侧脸，他的鼻子很好看，眉宇间透着俊雅和温和……他有一双多情的眼睛，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和清澈。”
温和，多情，稚气，她很想从他的脸上搜寻出这些来，但是她所见到的，却是一双满是暴戾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杀气，比这冬天刺骨的寒风还要冷，冷得让她浑身颤抖。
“说话！”他冷冷的声音说道：“你是哑巴吗？”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眼里被浓烈的仇恨充斥着。那愤怒的火焰，几乎将她焚毁。他的恨，是大海深不见底，汹涌的海浪向她疯狂地席卷而来。
她紧咬着唇，倔强地回视他，不，我决不能在他的面前低头。
“皇上，我家公主不可以说话的，求求你不要，不要逼她……”一个小丫鬟冲了上来，跪在地上央求着。
“狗奴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他抬起腿来，重重地踢在小丫鬟身上。
看见自己的丫鬟小月儿挨了打，无暇心疼不已，站起身来使劲儿推开这个暴虐的男人。
他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又惊又怒，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说罢不禁一愣。她看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那种倔强、执着的眼神竟然与自己心爱的女子是那样的相似。
再次端详这个倔强的女孩儿，她有着清晰俊秀的眉毛，一望见底的清澈的眼睛，干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腰杆挺得直直的，像一棵小树苗似的站在那里。
为什么，我竟然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柔儿的影子？
穆凌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呆呆地望着她。
不，不，不可能！她不可能跟柔儿比的，她是我的仇人！
她的母亲，设计陷害我父王，夺了本该属于他的江山。她的父亲，百般羞辱于我，夺走了我的挚爱。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报仇，如今仇人在眼前，我怎能心软？
他这样想着，杀气再度冲上头顶，拔出腰间宝剑冷声道：“凤无暇，要怪，就怪你的父皇和母后，是他们夺走了所有我最珍贵的东西。”
无暇看着那寒光四射的宝剑，那白亮的一片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心，仿佛在一点点冻结。
“今天，我要讨回你们凤家所欠我的一切！”穆凌云说着，挺剑向她刺来。
剑刺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微微一颤，心中问道，我要死了吗？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中苍冷一片。柔妃死去的时候，还能微笑，因为她的心是暖的，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在惦记着她。
但是她呢，什么都没有，心中还是空白一片，就这样离开人世，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