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宗以雄图而起河、汾①，以力战而平汴、洛，家仇即雪②，国祚中兴，虽少康之嗣夏配天③，光武之膺图受命④，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岂不以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徇色禽之荒乐。外则伶人乱政⑤，内则牝鸡司晨⑥。靳吝货财，激六师之愤怨⑦；征搜舆赋，竭万姓之脂膏。大臣无罪以获诛，众口吞声而避祸。夫有一于此，未或不亡，矧咸有之⑧，不亡何待！静而思之，足以为万代之炯诫也。
《旧五代史·唐书·庄宗本纪八论赞》
【注释】
①河、汾：今山西一带。
②家仇：公元884年（农历）五月，唐庄宗父李克用师过汴城时，差点被朱温谋杀。
③少康之嗣夏配天：少康，夏王相之子。相为寒浞子浇所杀，失国。少康长大后与夏臣靡等合力灭寒浞，恢复夏王朝。配天，天子祭天以祖先配事。
④光武之膺图受命：光武，东汉光武帝刘秀。王莽代汉自立。刘秀在灭王莽的战乱中势力强大，应《赤伏符》等图谶之语，后自立为皇帝，恢复了刘氏的汉王朝。
⑤伶人乱政：唐庄宗即位后，重用伶人郭从谦等，致使朝政混乱。
⑥牝鸡司晨：母鸡报晓，旧指女性掌权，语出《尚书·牧誓》，此指唐庄宗皇后刘氏玩弄权柄。
⑦靳吝货财，激六师之愤怨：靳，吝惜。唐庄宗末年，丞相等要求出财货赐军士，为刘皇后所阻，致使军士怨怒，不为所用。
⑧矧（shěn）：况且。
【译文】
唐庄宗李存勖以宏图大志起于河、汾地区，凭艰苦转战消灭了占据在汴州、洛阳一带的后梁朱氏王朝，使大唐李氏政权复兴，即便是少康中兴，恢复夏王朝，使祖先配天享祭；刘秀应图谶之言受天命而复兴汉王朝，其功绩也不过如此。但为什么费这样大的气力夺取天下，而失去政权却如此迅速呢？难道不是因为突然取胜而骄傲，安居乐业而淫逸，忘掉了风雨中转战之艰难困苦，沉溺于声色狗马的荒乐之中吗？朝中有伶人搅乱朝政，宫内有女人当家主事。吝惜钱财，造成军队怨愤；征搜苛捐杂税，榨干了老百姓的血汗。大臣无辜被杀，众人吞声缄口地躲避灾祸。有此一项，没有不灭亡的。况且全部兼有，不灭亡又等什么呢！平心静气地思虑此事，足可以作为后世万代的显明鉴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