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砺，磁州人，初仕唐为掌书记，迁翰林学士。会石敬瑭①起兵，唐主以砺为招讨判官，从赵德钧援张敬达于河东②。及敬达败，砺入契丹③。
后太宗④见砺刚直，有文彩，擢翰林学士。砺临事必尽言，无所避，上益重之。未几，谋亡归，为追骑所获。上责曰：“汝何故亡？”砺对曰：“臣不习北方土俗、饮食、居处，意常郁郁，以是亡耳。”上顾通事⑤高彦英曰：“朕尝戒汝善遇此人，何乃使失所而亡？砺去，可再得耶？”遂杖彦英而谢砺。
会同⑥初，升翰林承旨，兼吏部尚书，从太宗伐晋。入汴，诸将萧翰、耶律郎五、麻答辈肆杀掠，砺奏曰：“今大辽始得中国，宜以中国人治之，不可专用国人及左右近习。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亦将失之。”上不听……。
顷之，车驾北还，至栾城崩。时砺在恒州，萧翰与麻答以兵围其第。砺方卧病，出见之。翰数之曰：“汝何故于先帝言国人不可为节度使？我以国舅之亲，有征伐功，先帝留我守汴，以为宣武军节度使，汝独以为不可。又谮我与解里⑦好掠人财物子女。今必杀汝！”趣令锁之。砺抗声曰：“此国家大体，安危所系，吾实言之。欲杀即杀，奚以锁为？”麻答以砺大臣，不可专杀，乃救止之。是夕，砺恚愤卒。
《辽史·张砺传》
【注释】
①石敬瑭：后唐节度使，生于公元892年，卒于公元942年。曾在契丹的扶持下称帝，建年号为“天福”，史称后晋。
②河东：指今山西省境内黄河以东地区。
③契丹：古代少数民族名，原为东胡的一支，很早就居住在辽河一带。后耶律阿保机统一各族，建为契丹国，即辽国。
④太宗：即辽太宗耶律德光，字德谨，在位21年。
⑤通事：官名，以通晓华俗华语的人充任，职掌外交方面的事务。
⑥会同：辽太宗年号。
⑦解里：人名，辽宗室，曾参与反辽太祖的“诸弟之乱”，后被绞杀。
【译文】
张砺，磁州人，开始在后唐为官，职为掌书记，迁任翰林学士。遇上石敬瑭起兵，后唐君主便任命张砺为招讨判官，跟随赵德钧去河东援助张敬达。张敬达兵败后，张砺归顺了契丹。
后来，辽太宗见张砺为人刚直，富于文才，便提拔他为翰林学士。张砺办事总是讲直话，无所顾忌，太宗更是器重他。没过多久，张砺打算逃回后唐，被太宗的骑兵追回。太宗责问张砺说：“你为何要逃跑呢？”张砺回答说：“我不习惯北方的习俗、饮食和居处，经常是闷闷不乐，因此想逃跑。”太宗对通事高彦英说：“我曾经告诫你要招待好这个人，你为何使他无法生活而逃跑呢？张砺走了，还能得到他吗？”因此，杖罚高彦英，以向张砺道歉。
会同初年，张砺被提升为翰林承旨，兼任吏部尚书，跟随辽太宗讨伐后晋。进到汴地，将领萧翰、耶律郎五、麻答等人大肆屠杀、抢劫，张砺上奏说：“如今辽国刚刚占领中原地区，应该让中原的人来治理此地，不能专门使用辽人及您身旁的亲信。倘若政令出现差错，则人心不服，尽管是得到了中原之地，但也将会失去。”太宗没有听从他的话。……
不久，太宗的车驾返回北方，到达栾城时，太宗去世了。当时张砺在恒州，萧翰与麻答便率兵将张砺的住所包围起来。张砺正病卧在床，便出来会见萧翰等人。萧翰指责他说：“你为何要在太宗面前说辽人不能为中原之地的节度使？由于我是国舅这种亲缘关系，加上又有战功，太宗才留下我驻守汴地，任命我为宣武军节度使，而只有你认为不行。你还诽谤我与解里喜欢掠夺他人的财物及子女。今天一定要杀掉你！”因此，下令将张砺锁铐起来。张砺高声说：“用人之事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存亡，我才说了实话。你想杀掉我，还用得着锁铐吗？”麻答认为张砺是大臣，不能随便杀他，便出面解救，制止了萧翰。这天晚上，张砺愤激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