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穷于应付时,李国才走了进来。我看了一下手机,三点半。今天这个时候的他与往常有些异样,脸色有点阴沉。
“都快四点了,今天下午应该不要出去了吧?”李国才还刚坐稳,谢池华就大大咧咧地问道。
“是啊!不要出去!以后你都不要出去!回家抱孩子得啦!”他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
“你咋、、咋的啦?该不是吃、、吃错药了吗?我今天可没有得、、得罪你!有什么气你别撒、、在我身上,我不吃你那一套!”谢池华绝不是省油的灯,挨了这不明不白的训斥,心里不舒畅是不用说的,同时也会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
林维山见状,立即转过身去玩他的电脑,我则埋下头来继续翻看那份报纸,谢池华却是偏着头气嘟嘟地直视着窗外,一副怒火难平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李国才又开口了:“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发火吗?下午上班之前,我和侯庆兵被叶队长叫到办公室去恨恨地训了一顿。他上午接到分局的一份通报,说上半年我们队的罚没款在全分局排倒数第一。他当时就责问我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并要我们立即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力争在最短的期限内见到成效。”原来如此!难怪他进来的时候是那样铁青着脸。看来谢池华是撞在霉头上了。
“上半年我们队到底罚没了多少钱?”一阵沉默后,我抬起头来问他。
“到现在时间是八月底,一年已过去将近三份之二,我们队的罚没款却只有区区八万元,还不到全年任务的三分之一。”
“我们今年的任务又是多少呢?”年初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起过,但日子一久,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我又接着问他。
“是二十五万。”
“前两个礼拜我做过一次统计,我们组到那时的罚没款差不多是六万元,这样说来,他们一组的罚没款就只有不过二万元!假如真是这样,那就是他们拖了后腿,如果他们那边的数能与我们这边的扯平,那全队任务就应该将近完成一半了,都不致于像现在这样落得个倒数第一。”我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向他们做了一通分析。
“是吗!那你应该把这个情况向叶队长做一个汇报,仔细地向他解释一下。可不能再各打五十大板,责任总得有个明确的分担嘛!”听我那么一分析,林维山立即怂恿着对李国才。
“话虽可以这么说,但毕竟我们做得也不是很好,因此就没必要再去添那个乱子了。倒是现在的情况却一点都不容乐观,叶队长当时问我们,到底该怎样才能扭转目前这种状况?他要求我们每个人都来想办法,力争在年底之前能如数完成全年的任务;否则,他说谁都甭想逃脱干系!”李国才非但不着他的道,反而委婉地正告他:不要拨弄是非。同时,他也努力想把话题转移到他自己的方向上来,好让大家都帮忙出出主意。
在一阵沉默后,我又忍不住开腔了:“不是我在这里发牢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也不应该全是我们的责任。你们说,难道我们今年就没办过案子?或者说我们今年办的案比往年同期的要少?其实,我们组今年办的案比去年同期的都要多。那为什么我们的罚没款却比去年同期的要少呢?还不是因为有的案子办不下去!”我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先说第一桩。那是龙山加油站擅自加价收费案,这个案子是在二三月份办理的,我记得当时查出他的违法所得就有四万多,如果只按一千元的最低罚款来执行,那样罚没加在一起至少也有四万一千元。可后来当事人直接找到某位市领导,这位市领导又找到我们市局领导,市局领导又找到分局廖局长,廖局长直接打电话给叶队长,叶队长一句话,说这个案子不能办;就这样,整个案子中途夭折了。”
“你说的这个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在检查现场,那个油站老板就表现得非常猖、、猖狂,说他认识某位市领导,还公然叫我们不要查,查了也没、、用!我记得后来听说这个案子不能办了,心里一下子都觉得无法接、、接受;在我印象中,你当时好像表现得比我还要气、、气愤。”谢池华虽还在生李国才的气,但听我提起那个案子,还是忍不住地转过头来附和一句。
“谁说不是呢!”我又接着往下说:“我们再说第二件,那是鑫艺公司超范围经营案。整个案子的材料我都已全部做完,而且按照《公司法》,至少可以处罚他一万元——当时我可是想要罚他二万元的,因为他没有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可在当事人来我们办公室接受调查后的第二天,叶队长一个电话打下来,说这个案子得先放一放,后来,这件事就那样不了了之。这个案子若能办成,我们就算按最低的罚款一万元来执行,加上刚才说的那一个,应该就有五万多了。”
李国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说,可我却没完:“还有一件,那是富美华公司的商标侵权案,在调查过程中,我计算他的违法所得也有三万多,如果再按最低的一万元罚款来执行,整个案子做下来至少也有四万多。这样,加上之前的那两个,就应该有九万多了吧。可这个案子也是在快上报的时候,叶队长打电话给我们,说是某位区领导找到他,要我们通融一下。这最后的结果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你说的这个案子,记得当时我也参加了。那个公司的规模还是很大的,整个二栋四层楼的厂房,总面积有一万二千多平方,全部是他们一家在使用。”林维山也插上一句。
“你说得没错,那里面的工人都有二千多。”我还是没打算停下来,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了,那就要谈它个明白透彻。“再有就是最近的一次:我们两个多星期前查封的那家无证照歌舞厅。当事人连我们办公室都没进来,他直接去找了队领导。最后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这个事当时是你经手的,只有你了解情况。反正据我所知,这个事到现在都还没有下文。不过从当时现场扣回来的证据材料上可以看出,他那里的违法所得至少也有一二万;因此,这个案子若能办下来,按照惯例,作个二三万都应该不成问题。”我后面这些话是对着李国才说的。
“什么情况?还不是跟你刚才说的那些一个样,都是领导打的招呼。”李国才没好气地回答我。
“若象你说的那样,光这四个案子全部做下来,就可以多处罚十三万多了!”林维山已经替我算出了最后的结果。
“加上我们已经收缴的六万多,整个数、、数目就有将近二十万了,如果再把一组的也算、、算进来,那全年的任务差不多都快完、、成了!”谢池华也在计算。
“刚才说的那几个都是比较大的案子,还有一些案情比这稍轻一点的,数目可就比这要多得多,也全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而被中途毙掉了。而且同样的情况,我相信他们一组肯定也会有,可能比我们这边还要多。因此,若把所有的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我可以不夸张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们队早已远远地超额完成全年的任务了!”该说的我已全部说完。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同样的情况我就曾听廖京生说起过。那是有一次在一起聊、、天,无意间有人提到了一家公司——具体名、、名称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他就说他们组曾作过这个公司的案子,但因为当事人找过队领、、领导,最后就放了他们一马。”谢池华立即对我刚刚所说的来了一番佐证。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能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就是现实,谁都无法改变!”李国才开始发表见解。稍稍停顿后,他又接着说:“可我们却不能就因此而无所作为;因为不管怎么说,事情都是要我们去做的;所以大家最好还是多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把上面交待的任务完成好!”
他说完后,场面就立即陷入了沉默,而且这种气氛持续了足有五六分钟。为了打破尴尬,我又开腔了:“依我说,若想完成任务,还是得多办些大案;若还象以前那样只办一些一千二千甚至是几百元的小案子,那我们三个人就算整天不吃饭不睡觉,也甭想完成任务。看看我们前面这将近八个月的时间才完成的六万罚没款,就是这里最好的证明。”
“是啊!应该多办一些像刚才孙道仁说的那种大案,光搞一些小打小闹的案子,那只能是事倍功、、功半。”谢池华对我的说法表示赞同。
“现在的问题是,若办大案就得想办法解决案源。”李国才接过我们的话又提出了问题。
“群众的投诉是一个很好的案源,但那样太被动,而且数量不多。还是得从巡查中去发现,我们可以先对那些比较大的工业区进行地毯式排查,这样我不相信发现不了一些违法违规的行为。”我再次提出建议。
“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李国才也只能认同我的意见。
“有一点我需要申明:我刚开始说的那些,只能算是一种发泄的牢骚,最好就局限在我们这四个人中,可不能传了出去!”我这样说是想起到一种预防的作用。可话刚一说完,我又立即有点后悔了:假如他们中有人要害你,他都可以无中生有地给你编出一些故事来,更何况你现在已有小辫子拽在人家手里了;还有,就算有人要去告你,他也不可能事先通报你,你也就无从知晓;因此,那样的申明既显得有点多余、又让人觉得有点可笑。
“有什么可怕的?就是要把它传到上面去,要让他们都知道我们底、、下办事人员的难、、难处。”谢池华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你传上去了,到时我只装做‘死猪不怕开水烫’;再一个,就算你让领导知道了,对我来说,难道还会有比现在更坏的境况吗?”我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目的是让他们觉得这样的告发没有什么价值。不过听我这么一说,李国才倒是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这话的意思,我也明白他那眼神的含义,咱俩这叫心照不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