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献上雪灵珠
冰川上空已经没有一丝黑云了，所有的怨灵都已走入轮回，得到解脱了。刑天无声的抱住一到晚上便走出冰窟仰头望天的昭平，感觉到她一如既往的僵硬着身子任由他抱着，心中一阵刺痛，却更加紧搂她的力度。无论她怕也好，欢喜也罢，他都不放她！
“满意吗？”
“嗯。”昭平柔柔一笑，挤压了万年的心愿已经实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最近，总能见你这般凄楚的笑，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吗？是什么主意让你笑得这般凄然，凄然到我居然能从中闻出豁然的求死的味道。”
昭平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你已经想好了摆脱我的主意了？”他面色不善的问，不愿和她拐弯抹角。
“不，不是摆脱。”
“那是什么？”
他不放松，压抑的气息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呼吸困难？她本身鬼魅，连呼吸都没有了的，是被他吓到了。自嘲一笑，却引来刑天一阵粗暴的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这般虚无缥缈的笑下去。
“是什么？你想好了怎样解脱了？”
“痛……”她虽是无形无体的鬼魅，但他是天神，要抓住她弄疼她是多么易如反掌的事啊！
见她吃疼，刑天不由自主的放开遏制住她的手，低头深情的吻住她，这吻来得突然而又猛烈，仿佛要把她吃进肚子一般。她的嘴在他的啃噬下麻麻的，而后便是痛，这种痛和方才的痛是如此的不同，她竟通过唇间通过这种痛吃到了他的悲伤和哀恸，为什么……
“我不许你离开我。”
“我没有要离开你。”
“真的，你若走了，我便杀光西凉的子民，再率部下掠取中原的沃土……”
“不会的，我不走。陪着你。”
“昭平，你恨我吗？”
“我不恨，只是痛，每当你多杀一条生命的时候，我便会撕心裂肺的痛，真希望被你杀死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别哭，你陪我，我便不杀人，再也不了……”
遥远的记忆再度破茧而出，那次他天劫来临，受了重伤，正邪两道想推翻他的修真仙人们全乘此而出，她背负着他悄悄的藏在宫殿后的水涧中，那是他自本性暴露后第一次对她许下的诺言，可惜他却没有遵守。康复后的他以更多的杀戮来平息那场背叛和围剿，自那之后她才完全的清醒，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不是能感化他的人，一直都不是！
“我不走……”痛楚的记忆让她因怜悯而说出这番话，也让他停下了粗野的吸允。抬起头深深的看着她，刑天不容她退缩，双目炯炯的看着她：
“再说一遍。”
“我不走。”昭平依言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的说出心里的打算，“即使我要走也走不出这冰川，我走不了的。倒是你，你总会离开这儿，外面的大千世界才是属于你的。”
见他僵硬着身子不语，昭平继续说：“你曾经说过，常欢死了，所以你觉得世间索然无味，无悲无喜，无垢无净，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要救活一个能伴你终身的人。若然常欢有机会复活，你……”
观察不出他喜怒无常的脸此刻是什么心情，面无表情的，但一万年了，她希望得到解脱，也希望他能解脱。此刻的他已不是万年前的刑天，她能感觉到他在对生命世事的看法上他没有骗她，那么即便是常欢醒了，他也会约束她的吧，即使不能，即使他们再度过回以往杀戮的生活，她都不愿意再管了，也管不了了。
雪灵珠他是一定会找到的，但是如果由她拿出来给他，是否就可以在自己魂飞魄散前为生灵们求得多一点的怜惜？鼓起勇气，她继续说：
“若然常欢可以复活，你必然能与她远离俗尘，过上神仙伴侣的生活。你此次前来，是为了雪灵珠的吧，雪灵珠有你的灵力，要靠它让常欢起死回生，对你而言易如反掌。如果我献出雪灵珠，你可会看在这份情谊上，少做些冤孽？毕竟我知道世间的所有，对你而言，都比不上一个常欢，那么我……”
“你把雪灵珠给我，你又如何？”
他垂下眼看着她，高深莫测的表情让她既是心惊又是疑惑，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说不行啊！
“我本靠雪灵珠灵力和大家的思念才得以重聚，依照常理本就不该再出现在这个世上，雪灵珠给了你后，我便会长眠于冰川之下，再不会给你和任何人招惹麻烦的。”
她的精魄全都存在雪灵珠中，雪灵珠一旦见了光，她便会魂飞魄散，此生也算是得到解脱了。这些，他早就明白，但她却不得不说。神也罢，人也罢，都需要借口让悲哀得以沉淀。许他今生的诺言也实现了。
“既然你已做好了准备，我若拒绝了岂不是不近人情？”
他这是答应了吗？昭平抬头看他，对上那双黑眸时又怕他自她眼中看到止不住涌上心头的哀伤，忙又低下头。果然，无论他对她说了多少的甜言蜜语，无论说得多么的忠诚，都不过是为了讨好常欢而在她面前演的一场精湛的戏而已。
“我这就去把雪灵珠拿来给你。”她嘴角含笑的说，是该欢喜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刑天慢慢的松开手臂，让她得以离开。看着她的身躯僵硬的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似乎想转身再看他一样，但终究没有。
见到雪灵珠的时候昭平才想起一个让她心烦的事，如今的雪灵珠血红血红的，和往昔静润透白的模样天壤地别。他见了，可会生气？一直以来她都依赖雪灵珠提供生命给她，而今亲手把它交出去，就等同于交出了自己的命。
“如果没有了你，我还能存活的话，那该如何是好？”轻叹一声，捧着今晚看来异常血红的雪灵珠，心里满是忐忑不安。是怕吗？雪灵珠被带走后，她或许不会在瞬间就烟消云散，但是寂寞，她怕的是寂寞和孤独啊。
不久，昭平双手捧着雪灵珠来到他的面前，一见散发着红色柔光的雪灵珠，刑天双眼上过一抹流光异彩，稍纵即逝，快得让陷入离别哀愁中的昭平丝毫不能察觉。
不动声色的接过雪灵珠，将它纳入身体里面，刑天一动不动的看着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昭平，一言不发。
被他看得冷汗溢出的昭平，有点不能明白，莫非他是想今晚就让她灰飞烟灭了？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却一言不发，没有讥笑她的天真，也没有用恶毒的言语踩碎她的尊严，更没有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的下属陪着他一起讥诮她，这样的安静，实在让她不知所措，再不然，他也该在得到雪灵珠后掉头就走啊，可是他却一直驻在那儿。
“如若无事，我该回去休息了。你好自为之吧。”在昭平绞尽脑汁打破这份沉默的时候，刑天忽然像瞧够了一般，扔下这句不冷不热的话便离开了。
留下愕然的昭平费解的看着他大部昂然的背影，那长发，那身姿，今晚怕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吧，怕是永无再见之日了……留恋的环顾了下四周，昭平没有跟在刑天的身后回到冰窟，而是开始仔细的观详这片皎洁的天地，过了今晚她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呢……
“今日我如你所愿离开这儿，你可想好，日后我们在别处相见时该怎样面对我？”刑天找到彻夜未归的昭平，天快亮了。
真是无情，她都快魂飞魄散了呢！精明如他，早该知道，却……却什么，难道她还期盼他会对她心有怜惜吗？
感觉头发被拉扯了，昭平止住脸上自嘲的笑，扭头看向他。
“天快亮了，回到冰窟去睡上一日夜。”
她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要求？即使有冰雪的保护，雪灵珠都被他拿走了，失去了雪灵珠传送给她的能量，她也活不了几天啊。
刑天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她往冰窟移去。两人的长发在风中飞飞扬扬的，让昭平有些提心吊胆，深怕等他停下的时候，它们都打结了该如何是好，他必会一把剪掉她的所有头发的。
停了下来时，两人已经在冰窟里了，她的头发粘在他身上的不少。他的发和她的，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垂下眼，昭平问：“天尊，是要离开冰川了？”
“可不是。总不能留在这儿面对一张恨透了不能壮大胆子赶我走的脸。”
他一向对她不好，说的话儿都有刺，刚重逢那会儿他的话都格外的动听，真是现实啊，目的达到了，脸也变了。也好，这样她可以走得更无牵挂。
将她放在冰床上，才发现两人的发纵横交错的结在了一起。细细的分开，将属于她的发都握在手里，在她闪烁的眼光中考虑了良久，反而割下了自己的一簇头发，在她的无声的惊呼中，将长绵的黑发塞入她腰间的紫色绣囊中。
“睡吧。”手指在她的额上轻点，便将她整个人都封锁在冰床里，她眼中的疑惑刚闪过，便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默默的看了她良久，刑天飞出冰窟顺手一挥便将冰窟填满冰雪。满意的一笑，看着在阳光下格外刺目的雪，如此的洁白，上万年来西凉可是从来没有这般清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