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击使马匪的人死伤五人,被激怒了的马师长丧心病狂,最后他们把手榴弹捆成团,炸开了寺院大门。匪兵蜂拥进入寺庙,受到了和尚们的英勇抵抗。
和尚们与匪兵在经堂、僧舍、禅房展开了厮杀,最终四百多名和尚中。只有三十多人活着逃出寺院,其余的都战死了。
老管家又落入了魔掌,马师长龇牙咧嘴地向老管家叫嚣说:
“你这个老阿爷,还会装死骗人,看你这一次命有多大,总归逃不出我的手心。”
说着甩手就一枪,管家身子一歪倒地。一尊金佛像从老管家的怀里滚出来了。
马师长的眼睛即刻放出了金子般的光。
手下讨好地捡起金佛像,捧到马师长的面前。
“师长,金佛像。”
马师长忙把手枪别在腰间,迅速伸出左手,一把捏在手里,放在眼前,盯着足足看了一刻钟。
“报告师长,除了跑掉的几个和尚,寺庙里没有活的。”
“报告师长,下一步该干什么,请指示。”
“报告师长……”
在报告声中,马师长才回过神来。粗鲁地说:
“弟兄们,开始打扫战场。”
于时,强盗的抢掠行为开始了。
原来,老管家正想把这一尊金佛像埋在寺院墙角下,还没等埋下去,匪兵们冲进来了,他只好掖进怀里。最终这佛像攥在了马师长手里。
寺院里的财宝除了埋进地下的,其余的一律遭到匪兵们的打劫。临走时他们为了掩盖丑恶的行径,放了一把火烧了寺庙。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名寺古刹就这样被强盗毁于一旦,化为灰烬。
马团长故意问祁连长,“尕祁连长,现在该往哪儿去了?”
祁连长抽抽鼻子说:
“师长,下一个就是尼姑寺了。”
马师长手一挥,骑上马领着这群乌合之众又开始了他们下一轮的罪恶行动。
路上,马师长从马上略回转身说:
“弟兄们,走快点,今天晚上我让你们重新当回新郎官。”
匪兵们听到这话,像注入了一剂兴奋剂,刚刚大施淫威的劳累一下没有了。马蹄声变得急促,扬鞭的频率在递增,加快的步伐里按捺不住的是这群野兽骚动不安的原始欲望。他们急切地向尼姑寺奔驰而去。
这座尼姑寺神秘得像寓言那样庄重,美的像天界的仙境,建在东山腰上。东山高大壮阔,对面西山矮缓,满山是郁郁葱茏的野冬青和藏柳,中间有一条溪水,沿着溪水一直向南进入,就是尼姑寺。尼姑的僧舍随着山势的走向而建,错落有致,白塔亮丽,红墙庄重,碧草鲜花,映着蓝天白云,夕阳为庙宇镀上了一片红光,显得静谧安详。只听见海螺法号声声,诵经声悠扬,击鼓阵阵,桑烟袅袅,冉冉升起紫烟,飘着阵阵柏枝的清香,这是一幅景色绝妙的自然风光,寺庙的幽雅气质,来自于像祥云一般的圣女之身,她们以寺庙为依托,把圣洁的灵魂交给信仰。寺院、周遭的环境,由于她们的存在而显得灵动,也只有她们这些白度母般纯洁善良的比丘尼才配仙居在这仙境中,守护佛光普照的圣地。
谁知,受难的时刻步步逼近。匪兵们从西口进入,顺着溪水向里推进,这队人马刚从杀戮中走出来,又裹携着兽性的欲望涌来了。
这个凶残的匪首也被这美景所吸引,一路感慨不已:
“蛮荒的地方有这么好的风景,像是深院里藏着的美人,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么好的地方,我想那些尼姑都是水灵灵的吧!”
部下们讨好地说:
“师长放心,弟兄们把最漂亮的尼姑献给你。”
当寺院出现在眼前时,引起了这队人马的骚动,他们在一片吼啸声中急不可待地冲上寺庙。夕阳余晖下的宁静被这片粗野喧哗打破了。
这帮强盗离开时,又把寺庙翻了个底朝天,洗劫了一番,若无其事地走了。
走时他们发现丢了两个人,那就是通司华旦跑了。华旦是马师长路过海南时抓上的藏族人,华旦看到他们的狼性本来就难受,对同胞心存怜悯,迫于他们的淫威,他没有机会逃脱,昨晚,看到匪兵们胆敢强暴尼姑,他的心不寒而栗。这群人,没有他们不做的事,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丧尽天良,心有余悸的他,与一个向导偷了枪,带上干粮,离开了这群恶狼,逃回家乡去了。
马师长气急败坏地说:
“番子都靠不住。养大的外人成不了自家人,圈养的狼成不了看门的狗。”
太阳是从血云中升起来的,一切罪恶赤裸裸地摆在了豁亮的世界。佛的灵光被遮蔽,佛的圣地被粗暴地玷污了。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草原,也向人们敲响了警钟。人们心里念着咒语,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见到这些人,老百姓们口念咒语,举起双手做着千刀万剐的手势,以此泄愤。
佛的信徒们,总认为恶行会受到神灵的惩罚,其实对于不敬畏神灵的恶徒们来说,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已突破了人伦道德底线,是厚颜无耻的罪恶。他们的行径让善良的人们瞠目结舌。
扫荡过来的马蹄又趟过了血河,蹂躏了信仰的尊严,张狂地离去。他们是一群骑着马的恶魔,时不时为草原踏上红印戳,留下罪恶的证明。
马海龙回到驻地,把久美领到舅舅处,求舅舅暂时代管。舅舅在藏地做皮货生意多年,了解此地的情况,没有推脱,只对外甥说:
“乎塞(马海龙的小名),人出门在外,要把心放得善些,我这些年在生意做得不错,主要原因是我从不做亏心事,缺德事,讲信誉,买卖公当。藏族人性善,坦诚。性格直,以心换心,你对他好,他就对你真心向待。你把娃娃放在我这儿,舅舅帮你照看,你做得对,救了条人命。我看你们那些当兵的,是一群土匪,乱杀人。”
马海龙无话可说,在那些血腥肮脏的事件中,他茫然被动,对于一个小卒来说,服从命令是天职,而且,战场上,命不朝夕。
尕尕头人被押来后关在了郭麻头人的地牢里,不管谁来劝降,他都闭口不言。他以沉默的方式诠释了许多,为自己的个性作了注解,表露了自己身陷囹圄的痛心,表明不向马家屈服,不与马家合作的决心,不与郭麻一类同流合污的态度。同时马师长束手无策,碰到了难啃的硬骨头,在淫威的强权下,不屈服者大有人在。
不开口的尕尕说尽了他的所思、所想,表明了生死态度,彰显了好汉本色。
一天,卓尕进来给尕尕送饭。当卓尕看到尕尕这幅惨相加之听到的有关事,她内疚地对尕尕说:
“是我当初对你成见太深,离开了部落,毕竟我没有梅拉太太那样的眼力和她的先见之明,俗话说‘木直了当秤杆,人有了胆识当头人’,都怪我肉眼凡胎,眼拙。”
尕尕开口说话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不在乎,在乎的是我想把你当我的女人。你跑了,我知道你对我这个流浪人有偏见,自始至终讨厌我,而且还那么仇恨我。看样子我们上辈子是一对冤家。”
卓尕听到这儿,触动了那根最脆弱神经,她的心里一阵酸楚,一下扑在尕尕的肩头上。伤心的眼泪夺眶而出。
尕尕用戴着镣铐的手抚摸着卓尕的肩头安慰说:
“别哭了,下辈子我要你风风光光地做我的女人。我的遗憾是头人虽然做了,可还没来得及组建真正意义上的家庭,就有了今天的结局,这都是让郭麻和马家人搅和的。”
卓尕哭着说:
“拉毛公主那么倾心于你,你该知足,不是身份门第所限,你们是天生的伴侣。”
尕尕听后,无奈地苦笑一声,马上岔开话题,说起另一件事。
“我想,在临死前向你澄清一件事,小百户是被马拖死的,至于是什么原因。让马受如此大的惊吓,我后来去查找原因,都无法解释,天知道怎么回事,绝不是我有意害死的,看得出,你心里一直猜忌小百户的死因,对我怀恨在心。我承认。不在身边保护他,是我的失误,是我此生最大的罪过,为此,我的良心一天也没有安宁过,没有一天不为这事痛心疾首的,天天向佛祈求宽恕。可是,不知道同切部落怎么冒犯了山神,这厄运频频光顾。”
卓尕宽慰说:
“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这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外面的人们都在传扬你的勇敢,把你当英雄看待。”
尕尕抬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无不感慨凄楚地说:
“运气来时老天三宝都保佑你,运气不好时,倒霉事一块凑起来拾掇你,落得如今这地步——身陷虎口,失去了自由。要知道雪狮身处雪山是雄狮,离开雪山就如看家狗,如今我离开了部落,别说是看家狗,就连流浪狗都不如。”
人将死其言也善,尕尕又对卓尕说:
“我曾对你也动过邪念,让这些不洁的念头一并随我下地狱吧!”
卓尕听他这么说,已经泣不成声,她的心在抽搐,因为她从哥哥那儿听说了,马步芳本想让马师长把尕尕押解到西宁,又怕路途太长,节外生枝,发生意外。就令马师长就地处死。他们一定要杀尕尕,说要杀一儆百。尕尕不知道马家的决定。但他知道受了重创的马家人决不会放过他,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卓尕越想越难过,欲说不能。正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卓尕忙揩拭脸上的泪水,退到地牢的一角,低头垂立,来者是郭麻头人和白玛多杰。他心生疑窦地扫了一眼卓尕,心里纳闷:这女人就是简单,心软,心软起来就像冒热气的湿牛屎,没有个样子。她不是恨这个流浪人,才跑回来的吗?现在看她难过的样子,又对尕尕动了侧隐之心,简单愚蠢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他傲慢地瞥了一眼尕尕,只见尕尕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对他的到来不屑一顾。郭麻武断地认为尕尕对卓尕也是这样的态度。他心里又想,这男人的心就如石头,他尕尕对我、对马家人、对眼前这个女人,心一样硬。同样,我郭麻的心也像埋在阴沟里的石头,又硬又冷。
卓尕退了出去。她的心被懊悔刺痛了,从此开始流泪渗血,这伤痛整整缠绕了她一生。
没过几天,尕尕被马匪们当众砍了头,头颅挂在杆子上示众。滑朵寺院下来三个和尚,背走了尕尕的无头尸体。民众们敬佩有胆量的尕尕,每天大清早都绕着杆子祈祷、诵经,超度他的亡灵。
据说,天葬尕尕时,出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奇事。
比如说吧,尕尕被抓来,关在郭麻百户家的地牢那天起,这地方出现了反常的天气,阴霾霏雨的天气,持续到尕尕天葬那天。这对于一天有四季的高原天气,连着七八天不见天日,实属罕见。奇怪的是,尕尕被天葬的那天,阴沉着脸的老天爷,在没有任何要放晴的征兆下,猛然间撕开了天幕,露出了湛蓝的明丽的太阳。人们都谈论,这个死去的人,说明生前善业积多,阴天是替他难过,晴天是替他正名。
再比如,天葬师们还没有来得及举行天葬仪式——没有点燃松柏枝煨桑,没有诵完超度经,没有吹响海螺召唤神鸟秃鹰,它们就不召而至,从天翩然而降,威严庄重地等在天葬台边,不像平常那样喧闹,拥挤,争食,只是等待隆重的葬礼宴席开始,隐喻和象征即将开幕,忧愁失去了意义,为尕尕伤心的人们多少有了一丝心理的安慰。这是唯一一次,没有用桑烟告知神鸟,它们不请自到,来叼啄死者的亡灵升天的奇事。
还有,不到一会工夫,尸体被啄食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骨肉碎屑都没有留下,这是对死者最好的评判,说明生前利益众生,行善积德。假如神鸟不吃或啄食不干净,就说明死者生前行恶业太多。尕尕生前的德行,由神鸟作了盖棺定论。
更为惊奇的是天葬师望着飞离的神鸟,在观察了天空中排出飞翔的图案时说:“死者的笑脸浮现在空中,这说明他的亡灵已到了天界。”
一天,黄昏的傍晚,同切部落逃走的百户东周,轻轻地走到他奶妈的身边,老太太念经的声音渐渐变得含糊,脑袋耷拉下来,猛然惊醒,看到小主子。深感罪过,忙重新抖擞,再发朗声。东周是听到尕尕被砍头的消息,来找奶妈证实一件事的。他对老女佣说:
“胆大的尕尕丢了性命,胆小的我却活着,不知佛祖保佑的是哪种人。”
“少爷,我只知道佛祖保佑的是你这样善良诚实的人。”
老女佣边说边摇动手里的经筒,既讨好又表示尊崇,坐在了东周的身后大声地诵起经来。东周望着远处发愣,显然他的困惑没有解除,他在深思,想得到明确的答案。
几天后有座寺院的活佛找到杨团长,用大洋赎回了尕尕的头颅,火化后骨灰收回寺庙斋蘸。
那悬首示众的杆子成了死者的化身,每天早上都有成群的人手里摇着转经筒或拿着念珠绕着杆子祈祷诵经,听说巴吾也常出现在诵经队伍中。这种祭奠形式持续了三年多。每当穷人受到欺辱,就到那杆子下讨要勇气,宽慰自己受伤的心。受到贫困折磨的人,到杆子下以祈求天定的命运是否有改变。受了马家恶气,敢怒不敢言的一些百户们,也来转转,希望尕尕的在天之灵给他们以胆魄。老百姓家里添了男丁,抱着婴儿来瞻仰,希望长大后像尕尕一样有胆识。人们不断传述、咀嚼回味这传奇式的人物。
小的时候,我见过那杆子立在广场中央。仰慕英雄的我,常到杆子下站一会,缅怀我还没有来到这世上就已离开人世的心中偶像。
14.人质
马师长的下一个目标是昂措部落。昂措百户已听到了马师长的残暴,及无耻行径,不仅没有被吓倒,反而发誓说:
“与这群魔鬼势不两立,决不屈服。”
立即给下面的几位百长传令下去,组织人员,点将派兵,速来集合。于是昂措部落战斗的号角吹响了。
他的部落是纯畜牧区,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妇女儿童、老弱病残赶着牛羊分散开了躲进山谷,青壮年男子们,肩背叉子枪,向头人处汇集过来,黝黑的脸膛严峻如岩石。唯有眼里闪烁着灵动的光,透着坚毅不屈服的个性,高高凸起的颧骨映照着游牧民族在严酷的环境里锻铸出来的强悍和豪迈。他们的身旁陪伴的是雄健的骏马。
马师长回到驻地后,补充上兵力,并让一些部落派出民团,组成运输队,立即向西,去镇压昂措部落。
华旦跑后,洛尕作为通司被郭麻指派到马师长身边。
双方在郭麻部落和昂措部落交界处交上了火。同样,昂措部落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把马师长的人马打得晕头转向。
老天爷也助了昂措一臂之力,十月初,天降大雪,气温骤下,气候恶劣。对于马师长他们来说,老天给予了他们致命的打击。人算不如天算,高寒缺氧,身患重病,特别是肺气肿病,死了一些人。马师长的抱怨常挂在嘴边:
“奶奶的,我的士兵没有杀番子,叫老天爷给收拾了,可惜!”
而对于习惯了高寒气候,适应高海拔生活的藏族人来说,他们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四面出击,马师长慌了神。跟去的民团消极怠慢,民工们常把物资埋掉,甚至杀死押运兵,谎报说是昂措部落的人所为。
马师长一看情形,取胜的可能不大,如拖延下去,对他很不利,连忙撤回驻地。
他对洛尕说:
“明年开春再来收拾他,这家伙跟尕尕一样倔,下场跟尕尕一样。”
马师长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无战果地缩回到驻地。
藏历年的初四,郭麻百户宴请马师长。酒过三巡后马师长说:
“百户爷,我们怎么对付昂措头人,你想个辙。”
郭麻头人点了点头,说:
“马大人,我请你过来就是为这件事,我有一计,保你不动一卒一马、不废一枪一弹,就让昂措百户乖乖地来降服你。”
马师长忙把手中的酒碗蹲到几案上,兴奋地问: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