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族的男孩子大都遵循习俗,七八岁就进佛寺当小和尚,那是为了通过读经学习傣文,并不是严格意义的出家。不读经没有文化,女孩子是看不起的。他们披起橙红的或橘黄的袈裟,削了发,圆溜溜的小脑袋顶一顶圆溜溜的绒线帽子。那帽子也是大红的,艳艳的十分可爱。学费是不必付的,学成后可以自由还俗,最终留在寺里真正献身给佛的,自然是极少数。然而师傅却一视同仁的严格,功课是绝不许可偷懒的。每日的饭食必循出家人的规矩,由每日值班的小和尚到寨子里去化了来。寨子里的人家多半有子弟寄托在寺里,于是便每日自动留下饭菜等他们来化,傣家汉子从佛门归还尘世,大都带回师傅纹在他们身上的祝福或劝诫。很丰富又很简洁的纹样,具有装饰意味。永久地嵌在身体的某个部位,标志一段可以骄傲的人生历程,一种经历不衰的文化。
不大能见到贝叶经了,贝叶树依然蓬勃茂盛,像一亭一亭厚重的绿伞。它们的叶面上,刻写过佛教的经典,记载过神话故事,排列过爱情长诗。那一切无不以它们各自的灿烂辉煌令世人瞩目。那一切由淡黄的贝叶负载着漂起,在浩渺的人类星海中,标出自己民族的位置。
六
允景洪流金溢彩。
槟榔树拉起了彩带,大檐屋张起了彩旗,街心喷泉闪起了彩灯。
一群群傣家女进城采买,浓妆淡抹,繁花竞放,手中转着鲜艳优雅的薄绸工艺伞,使人感到个个都是新娘子。五彩斑斓的民族包挎在肩上,饱满地鼓着,两排流苏婷婷甩动。而另一只随流苏甩动在手上,常常并不空闲。透过甩摆的半透明塑料袋,你可以看到那里装的几乎全是新买来的衣料,红红绿绿十分欢愉。
傣家小伙子们也不甘人后,自行车队叮零零在城中风一样来去。挑一把弯刀,选一只手表。喜出望外在摊子里拣出别致非常的汗衫,就当街套到身上去了。那汗衫前胸印一位漂亮的傣家女,后背就是硕大的红字――“快乐的单身汉”、“版纳女婿”。那硕大和红艳足以在人声鼎沸的丢包场上把小伙子醒目地显出来,给姑娘们那些精巧美丽的棱形彩包儿一个醒目的提示。
于是街头画家们被引发了灵感,立时在玲珑古雅的白塔之下摆开了摊子。标准化的一律簇新的白汗衫,一件一件在他们的笔下变得醒目而且别致。白塔涂上去了,八角亭画上去了,椰子树槟榔树栽上去了,红菖蒲玫瑰茄开上去了。“冲我来,鱼得水”,“再来一盆”,“请跟我来”……总之是随心所欲,应有尽有。“来一件吧!全世界独一无二!”他们叫着,朗朗的尽是自信和开心。
七
下了一场冰雹。
每年泼水节前夜都下一场雨,给旱季一个隔断,给“泼”字一个注释。天公有意,佛有意。
今年下的是一场冰雹。乒乒乓乓叮叮咚咚,小雹子乱纷纷扑下来,像珠子散了串儿,晶莹圆润,小小的很是娇憨。捡到掌心里托着,做了两分钟掌上明珠,就忙忙地化了,像是忙忙地去传那个“泼”字。
乡间的人们早早就奔到城里亲友家来了。冰雹一收,街上就熙熙攘攘尽是过节的人。寺里的小和尚也放了新年假,跟着家人进城串亲戚。父亲的自行车前载插花带彩的小女儿,后搭宽袍袈裟的儿子,其乐融融奔驰着。许多的汉族女子也抵不住美丽的诱惑,纷纷施粉插花,穿起了漂亮的筒裙,于是立时变得纤长苗条,袅娜多姿。
去澜沧江上赛龙舟。
去体育场里斗鸡。
去曼听公园赶摆。
放焰火。放高升。放孔明灯。
荡秋千的孩子在云端里。丢包场的青年在热恋里。唱赞哈的歌手在涌泉里。西双版纳的人们在节日里。
八
一个拥有狂欢节的民族是一个幸运的民族。一个敢于狂欢的民族,是一个不会萎缩不会衰败,敢于肯定人生的民族。
冲去那个丑陋凶残的魔王强抹在你身上的血污;冲去生命中难以负载之沉重;冲去心灵里不能承受的屈辱。在这一刻放浪形骸,释放生命,毫无顾忌舒展你自己。在这一刻大笑,大叫,把人性提升出来,扇旺生命之火,唤醒你自身。
芒锣打起来。象脚鼓敲起来。酒葫芦底朝天,狂饮一轮水酒。祝福之水漫天泼洒,尽情喊着,跳起舞来。
广场上是一泓沸泉,街市里是春潮泛滥。宣泄你自己。放任你自己。激活你自己。听狂欢之水澎湃汹涌,摄人心神,动人魂魄。
泼――
阳光烈烈的,如情感一般白炽。天宇灿灿的,如生命一般无穷。
笑着泼。哭着泼。唱着泼。舞着泼。蛮野地泼。痴迷地泼。泼苍老的寂寞。泼少女的憧憬。泼是漫漫旅途一个亲切的中继。泼是蓦然超越一种冗长的生存。泼是生命本能的骚动。泼是赤裸裸的未经雕饰的人。
把孔雀湖水端起来;把澜沧江水端起来;把今天端起来;把这一刻端起来。无需掩面,以惯常的卑怯向内塌缩自己。坦然地走到水中来吧。
西双版纳!西双版纳!
火把节情韵
马德清
中国凉山彝族火把节,牵动着多少人的激情?制造多少属于火的情韵。昨天的记忆,今天的热烈,明天的向往。
火把节的日子,是萌动激情的季节,年年这样,人人这样。
火把节还没有到的时候,四五岁的小孩都在盼火把节了。老人和小孩提前一个多月就上山扎火把,年轻人开始学念火把经,学跳火把舞,学唱火把节的歌。村村寨寨,家家户户都是一片繁忙,情趣横生。
火把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姑娘们更是急躁不安了,她们心中的秘密早已藏不住了。是呀,过一次火把节又向成熟迈进了一步,过一次火把节又多了一些朋友,多了一些见识,多了一些情趣,多了一份期盼。
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早在等待中煎熬,期待火把燃起,等待歌声响起,等待朋友相会,等待风姿展示,等待显示自己的才智。
最忙的还是准备参加选美的姑娘们,她们忙着缝制最美丽的衣服裙子,忙着购买和选择最华丽的金银玛瑙首饰。漂亮的彝家姑娘,对火把节特别敏感,特别注重,特别期盼。展示青春的欲望,是漂亮姑娘的最大的心愿。彝族有谚语:“没有不想当英雄的男人,没有不想漂亮的姑娘。”
老人们在期待成熟的季节,因为火把节使地头的庄稼接近成熟,等待收割,因为火把节要吃新荞粑。火把节的火把会驱逐庄稼地头的病虫害,火把节要给人类带来吉祥和安康。因为,那是纪念远古英雄恒铁拉巴和美女阿芝尼扎的日子,是祖先神灵回归的吉日,是收获辛劳果实的日子,是制造幸福和欢乐的季节。
年轻的男子汉们期待的是智慧的显露,气质的张扬,胆略的展示。因为那是较量勇气的时候,是种植爱情的日子,那是显示威风的最佳机会。他们要在姑娘面前显示自己的风度,要在摔跤场上展示自己的勇气和智慧。男子汉的心灵轨迹上,那种感觉那种向往真好。
当母亲的都为自己女儿参加选美而忙,帮助女儿做各种各样的服饰,为女儿的穿着打扮操心。在火把节活动场地的附近,人们会看到一个个的母亲在为女儿打扮,在为女儿穿衣。有的母亲背着一大包服饰跟在女儿后面,为女儿随时轮换新衣比美。她们希望自己的女儿漂亮,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荣获美女称号。其实,母亲们在为自己庆幸,也是在显示她们的得意和骄傲。那是一种对自己青春的回首,是一种美丽的寄托。我真佩服那些母亲,佩服那些母亲的一片苦心。
斗牛、斗羊、赛马、斗鸡都是专业的,主人们都是在精选后精心饲养,精心训练,全家人都为它们操劳。因为,斗牛、赛马、斗羊、斗鸡其实都是主人的名气,都是在较量人的智慧。彝族有谚语:“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虎靠花纹跑山林,人靠名气走天下”。斗赢了,是人的名气,斗输了,是人的耻辱,火把节斗牛斗赢了,是整个村寨整个家族的骄傲,大家都来庆贺,宰羊、杀猪、打酒,欢天喜地。哪家哪个村子的姑娘被选为美女了,大家奔走相告,前来庆贺的、上门求婚的踏破门坎,追美女的小伙子接踵而来。那是大家的荣耀,是大家的自豪,大家都分享欢乐,分享幸福。面对那样美丽的姑娘,哪个小伙子又不动心呢?记得在我十七岁的那年,到普格县比牛拉达参加故乡的火把节,看到好多的小伙子跟着一个最漂亮的姑娘。我知道,那就是追求,那就是胆量。我在一位大哥的鼓励下,也不示弱,抢先跟了上去,并以超人的胆量一把抢走了她手中的那把黄油布伞,转身就跑。那个美女跟着追了上来。当那个姑娘把我追上的时候,因为我还没有经历过爱情或者与姑娘约会之类的事,无言以对,汗水淋淋,羞愧无比,显得十分尴尬。她朝我笑了笑,说:“阿依(小孩),还没有学会走路就想跑呀,人小胆大,但我佩服你的勇气,你将来肯定是一个帅哥。”她拿走了她的伞,转身走了。那个姑娘,至今还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虽然那是失败的激情,但却是美好的。
火把节赛赢了的骏马,称为“达里阿宗”(古代的神马),是天下第一的骏马,是骑士的荣誉,是骑士的骄傲,是那片土地的灵气,是那座山脉的精灵,是那个家族的名望。在彝人的观念里,那骏马,会给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吉祥,带来勇气,带来福气,带来希望。那骏马成为无价之宝,受到大家的特别宠爱,特别崇尚。
在凉山彝人的眼里,在火把节里能斗赢的斗牛、斗羊、斗鸡都是神圣的灵物,能赛赢的都是一种神通和智慧,是一种吉兆,是才智的演绎。
凉山彝族人为什么如此重视火把节?凉山彝族火把节为什么如此隆重?那是彝族文化的悠久和古老造就的魅力,是凉山彝族在特定的历史生活环境中创造的民族文化的精深所产生的诱惑。我翻阅了多少民间典籍,感觉到火把节文化的厚重,感觉到火把节的古老和悠久。我访问过多少德高望重的历史文化老人,他们无不为火把节文化而自豪,都为火把节的活动而骄傲,都为火把节而兴奋,都为火把节充满自信和希望。真的,火把节在凉山彝人的心目中,是那么的神圣,那么的重要。
火把节的传说有几十种,各个民族都有许多的民间传说,说法不一。但据历史考证,真正意义上的火把节还是凉山彝族的火把节。因为,我参加过云南、贵州等地的一些火把节活动,也翻阅过其他地方火把节的历史,其内容和规模都远远不及凉山的火把节。一次,在云南省的石林,看到“天天火把节”的活动,三十分钟的活动,倒是很有经济头脑,很市场经济,但使人哭笑不得。云南省的著名作家陈志鹏问我:“我们云南的火把节怎么样?”我说:“你要看真正的火把节,请到凉山来看。”接着,我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起了凉山的火把节。他听神了,顿感云南火把节的逊色和四川凉山火把节的诱惑。他说,一定要来凉山过一次火把节。
在十二年前,我在火把节的故乡我的家乡――普格县担任火把节活动的总指挥,面对漫山遍野的人群、斗牛、斗羊、骏马、斗鸡、美女、帅哥、骑士、摔跤手,我真感到彝人火把节的古老和传统,还有几分自豪和兴奋。那样的场面,那样的热烈,那样的激情,那样的欢乐,那样的民族特色,只有在凉山火把节才能看得到。
一次在布拖过火把节,一位不知是哪个国家的老外女士看到赛马那种场面时,情不自禁地提出要参加赛马,居然勇敢地跃上了马背跑了起来。她说她看到这样的场面再也无法沉默了,她说她想体验体验彝人骑士的骄傲。虽然这位老外骑马不是山里骑士的对手,出尽了洋相,但毕竟是一种感动,一种诱惑。我不会外语,向她伸出了大拇指,表示佩服,她朝我笑了笑,指着马背上的那些骑士,也伸出了大拇指。那些彝人骑士,骑在马背上飞奔起来,犹如一只矫健的雄鹰,云里雾里,搏击长空。那些骑士告诉人们:什么是英雄,什么叫勇敢。
火把节是饱眼福的节日,想看的太多了,几万人拥挤在一起,自然组合成一个个巨大的人圈,像太阳,像月亮。人们在看斗牛、看斗羊、看斗鸡、看摔跤、看赛马,还有更多的在看选美。人群像潮水在涌动,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彝族人说:“火把节是眼睛的节日,过年是嘴巴的节日。”的确是这样。望着这样壮阔的场面,走进如此五彩缤纷的世界,让人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节日。
火把节的夜晚,是充满激情充满诱惑的时刻。
我忘不了的是十二年前普格火把节的夜晚。
夜幕还来不及降落的时候,迫不及待的火把已经开始被点燃了。普格县县城四周山坡树林里、城里的大街小巷,熊熊燃烧的火把蹿出山野,缓缓地汇集为一条条的火龙,向山上涌去。这时,夜幕完全来临,整个县城的周围成了火的海洋,火的世界。我举着火把,跟着人群来到火把文化广场。那里已经燃起许多的熊熊篝火,照映着整个山垭口,照红了整个夜空。面对漫山遍野的火把,我耳边响起了明代状元杨升庵在西昌泸山赞叹凉山火把节的那首诗:“老夫今夜宿泸山,惊破天门夜未关。谁把太空敲粉碎,满天星斗落人间。”可以想象,当时的西昌坝子上下都是彝人,火把节的夜晚是火把的世界,火把节的场面好宏大。
在星空下,在火光中,几万的人群在音乐声中跳起了欢乐的达体舞,有的唱起了火把节的歌。歌声,舞步,欢呼声此起彼伏。天上地上在火把节的照耀下真的早已融为一体了。我情不自禁地走进人群,插进跳舞的队伍跟着跳了起来。
不知过了好久,人们还在那里唱呀跳呀,有老年人,有小孩,但更多的是年轻人,还有许多的外地人,也有不少老外,跳得汗水淋淋,兴致勃勃。
这时,我发现,火光中美女如云,形成了一道道诱人的风景线。
我看见一对对的情侣在一把把黄伞的掩护下,在情语绵绵中走进了树林,消失在夜幕的深处。
夜风轻轻地吹着,山坡上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月琴,树林中传来一阵阵悠扬的口弦声,还有缠绵甜蜜的情语弥漫在习习夜风中。好甜蜜的夜晚,好浪漫的夜晚,都来自火把的神秘,火把的诱惑。
是呀,东方狂欢节,东方情人节,名不虚传,名副其实。
狂欢过后就是爱情的世界。
我沉醉在火把节那美妙的夜晚之中,久久地凝望着太空银河,凝视着茫茫星空下游动的白云。我在想,假如凉山的火把节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将火把节打造成民族文化的品牌,在旅游开发中像云南人天天过火把节月月过火把节,该有多少山外游客文人来凉山过火把节。到那时,不知火把有多亮多旺?也不知有多少情侣走进火光下的山坡树林?将有多少激情制造多少的浪漫?
阿昌人的刀
苍野
我裹流其间屯垦戍边、“抗战八年”的滇西陇川县盆周山脉,是中国景颇族最主要的聚居地。起伏绵延的苍峰黛岭间,还散落着崩龙族(后改称德昂族)和阿昌族同胞的一些村寨。他们人口少些,受傣族景颇族文化传统影响,信小乘佛教,过泼水节,也保持着各自独特的族风民俗。流布最广为外族熟知习用,又最能体现阿昌人性格习尚的,要数阿昌刀。最好的阿昌刀出在陇川西北面峰峦叠嶂的户撒深山,也称户撒刀。
户撒刀分粗刀和细刀。粗刀是一尺五到三五尺不等的砍刀,近柄处略窄,随刀身展开渐宽,分量沉实,握之有力。呈深蓝调的铁青色,只刃口一线有些许齐整白光,仿佛破晓时分天际一抹亮色。不配鞘,刀把多为楠、樟、椿、杞树等密实沉木,绕缠以青篾或黄篾。居家则用以砍柴扎篱,上山则持之伐薪割藤,烧荒开路。它的锋利和光亮是在无数次披荆斩棘的交锋磨炼中渐显的,一把新砍刀用旧了,一个生拙稚嫩的山林后生也就成长为一个沉实刚毅的山地男人。在岁月的流转和风雨的冲刷里两者同步焕发出动人的性格光彩,人即是刀,刀亦是人,渐渐互证难分彼此。细刀是短剑型,其中刀身三至五寸的属收藏型,五寸以上为实用型。此刀细长轻快,刀身通体雪亮泻银,精粹而不失英气。刀尖或似“关刀”脊梁略耸再猛虎下山与刃口延线交汇,或如竹叶脊刃匀称收敛相逢中线。靠刀脊的上方有较深的凹槽,或一二三条线不等,或单面双面开槽。这简单的凹线刻绘出刀的力度。多配半透明牛角把和棕黄牛皮鞘,也有配赭红马皮鞘的。你几乎可嗅到那种动物的新鲜体味。随身携带更为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