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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称代词(9)

(二)“咱”字以及“咱的”等的用法1通常用法上文指出,“咱”字在关中方言里一般表示“咱们”,而且多为包括式人称代词。在实际的语用中,单音节的“咱”也可以用作第一人称的单数,相当于“我”,从西安、户县一带的情况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咱”字也用作第一人称单数,如一个人到商店去买东西,向售货员说:“你给咱称二斤盐。”还有,一个人向抱着孩子的人问:“抱谁家娃?”抱孩子者回答:“咱的娃。”其中“咱”也指“我”。

关中方言区作为“咱们”意义的词语形式多数是单音节形式的“咱”,例如:西安等处ts,临潼、三原、富县等处tsa,大荔等处tsa,黄龙、乾县tsa,长武tia,凤翔等处ia,岐山ta,永寿tsa。其次,西安、商州、大荔、合阳、韩城、宜川、三原、永寿、户县、太白、麟游又作“咱的”,大荔、合阳又作“咱崖”,彬县又叫“咱子”。

“咱”字不见于宋以前的字书,宋词里边近于语体文的已经有这个字,分明是个俗字。这个字是由“自家”转变来的。吕叔湘、江蓝生(1985:97~101)对“咱”字进行了深入研究,认为在宋、金、元的文献里,“咱”字有单数(=我)跟复数(=咱们)两种用法,参照“您”和“俺”的用例,可以说“咱”字用作复数的意义是原始的。吕、江二位先生100页(3)所举例句里“咱”字与今关中方言当作“咱们”讲的用法相一致。

咱是亲爹娘生长。(刘知远25)咱两个瓶坠簪折,恩断义绝。(宣和215)此处不是咱坐处,二公不弃,就敝宅聊饮一杯。(三国志平话,上7)咱须是一父母,又不是两爹娘。(元702)吕叔湘先生1987讨论了《朴事通》一书的代词问题,其中“咱”字在该书里用如“我们”的例子与关中方言的“咱[ts24西安/ia24凤翔/tsa55三原/ta34岐山]”字用如第一人称复数的包括式相当,例如。

咱妇人家也听的这众人之言。(382)咱学长为头儿四十五个学生。(91)咱本国是太祖姓王讳建,表德若干。(376)单音节的“咱”在句子里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和定语,其语法地位与其他人称代词相同。但是,双音节形式“咱的/咱崖/咱子”不能充当定语,只可以用作主语和宾语;这个特点亦如西安等处方言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我的你的他的”,我崖你崖他崖”,彬县方言“我子你子他子”充当定语时必须把“的/崖/子”

去掉才可以。下面比较关中有关方言点“咱”字以及“咱的”等在句子里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的情形。

(1)咱们走吧。

西安咱走。ts24tsu52/咱的走。ts24titsu52。

商州咱走。tsa55tou53/咱的走。tsa55tsitsou53。

大荔咱走。tsa35tou52/咱的走。tsa35titsou52/咱崖走。tsa35ntsou52。

华县咱走。tsa35tsou42/咱的走。tsa3521ti42tsou42。

潼关咱走。tsa24tsou52。

渭南咱走。tsa55tsou52。

韩城咱的走。tsa55titsou42。

三原咱走。tsa55tsu52/咱的走。tsa55titsu52。

长武咱走。tia35tsu51。

彬县咱子走。tsa3531ts51tsu51。

乾县咱走。tsa35tsu52。

永寿咱走。tsa44tsu52。咱的走。tsa44titsu52。

太白咱走。ts24tsou52/咱的走。ts24titsou52。

凤翔咱走。ia24tsou52。

岐山咱走。ta35tsou52。

定边各儿家走。kr24tia31tsu52。

(2)他不理睬咱们,咱们也别理睬他。

西安他不着咱,咱也着他。ta31pu31tau24ts24,ts24i52pau31tau24ta31。

/他不着咱的,咱的也着他。ta31pu31tau24ts24ti,ts24tii52pau31tau24ta31。

户县他不着咱,咱也着他。ta31pu31tau35ts35,ts35i51pau31tau35ta31。

/他不耳识咱,咱也耳识他。ta31pu315131ts35,ts35tii51pau31513135ta31/他不朝迈咱的,咱的也朝迈他。ta31pu31tau35m5531ts35ti,ts35tii51pau31tau35m5531ta31。

毋效智先生2006年9月15日来信所提供的其母语扶风方言的语料里边,关于“咱”“咱的”

的例句主要有以下几个,其中可以看出扶风方言对“咱”“咱们”用法的特点来。

(3)咱两个上去。tsA24lia4231k5531a55ti5531。

(4)咱的都理他,看他能把咱的做个啥怎么样。我就不信他有多威厉害,凶狠。tsA2431tsi3142tou31pau31li42tA42,k~55tA42l24pA31tsA2431tsi3142tsu55k5531A55。uo42〔~42〕tiou55pu31si55tA42iou42tuo3124uai31。

单音节的“咱”字在关中方言区是一个亲和力很强的代词,商州人可以对着商州以外的人说“咱”而所指的对象实质是“我,我们”,如“咱tsa55商州咱兀搭那里”。用“咱”字的语句可以拉近听说双方的情感距离。户县人曾经常常向商州人:

“咱ts35商州这二年近几年收成咋个相怎么样?”其中的“咱”字是“你,你们”的意思。因此,“咱”字所适用的语句,听说双方往往毫无情感芥蒂。下面列举户县方言“咱”字用如“你,你们”的例句。

(5)咱有钱咧“咧”表假设,吃好些穿好些住好些,出门打的,钱想咋花就咋花;咱没钱咧,吃瞎坏些穿烂些,有房住就对咧,出门搭公共汽车,钱俭省着花。

(6)咱会怪咧怪自己,不会怪咧怪别人。

(7)咱跟他兀一uei51那号种死狗烂娃无赖之人不照量一般见识。

(8)咱是柴狗普通农家犬扎的狼狗势(扎势:穷而装富,贱而充贵,无知而显有知),咱摆的啥谱吗呢?咱把人少丢些得成行不行?

(9)咱是做下吃猪食的事咧,做下天打五雷轰的事咧,咱当以为是做下啥赢人令人满意事咧;咱连儿媳妇都摸揣调戏呢,咱干脆尿一脬尿淹死了算咧。

(10)咱有本事咧求谁呢?咱没说为什么不活得干巴硬正光明磊落的。咱在领导跟前咋像个哈巴狗摇尾乞怜的,咋个龟孙子,按班辈辈份兀个u51那个领导把咱叫叔呢。咱为啥不挺直腰杆像个人一样活得有滋有味儿的呢?

其中(8)~(10)例句是对听话人(“咱:你,你们)”的斥责,往往是对朋友的斥责。

2特殊用法关中方言“咱”的用法有一种比较特殊的,比如说:笔者上大学前在农村当农民时,从事业余文艺创作,那时侯跟县文化馆来往,文化馆从事业余文艺创作的老师,跟我们这些业余作者谈起馆里的事情时常常说“咱馆”如何,我们每个业余作者谈起文化馆也都是“咱馆”如何。同样道理,笔者跟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尤其是方言室的同仁谈及该所、该室,常常也以“咱所、咱室”来称述。母语里没有包括式的同仁可能会感到笔者的别扭,这跟笔者从习惯上听到不分排除式和包括式的人动辄说“我们”令人感到缺乏亲和力的道理是一致的。由于在工作学习等方面而形成了人与人之间、人与单位之间的某种关系,关中方言“咱”字的亲和力往往有所扩大。笔者曾经在凤翔中学工作过,调离凤翔以后,在凤翔中学工作时的同事、学生每每谈及凤翔的有关人和事,常常跟笔者说“咱县上、咱学校”如何。

我们在户县甘亭(城关)镇还听到应当用“我[31]”却用“咱[ts35]”的例子。说话人把听话人的父亲叫“叔”,依照常例,说话人面对听话人称说听话人的父亲时应当是“我叔”,但是,说话人却说成了“咱叔”。  交际过程中语言的亲和与否似乎很难一概而论。咸阳靠近渭河南岸的一些地方,还有当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面把自己的父母分别称作“你达”“你妈”的。

关中人为了表示与听话人的亲和力而通常以第一人称复数包括式“咱”表示“我、我们”,这与南方不少方言以及西南官话“我们”兼包括式正好相反。汉语方言第一人称复数不区分排除式和包括式的现象在北方官话区似乎很少见到,张成材(1980:296)给我们提供了西宁方言以“我们nm~”这一种形式表示第一人称复数。张一舟等《成都方言语法研究》

第215~220页指出:成都话第一人称代词没有包括式,普通话的“咱们”、西安方言的“咱/咱的”在成都话里相应地用作“我们”;成都话也没有专门表示敬称的代词。

陈小燕(2007:276~280)在讨论广西贺州方言人称代词时指出:贺州本地话的复数形式因添加的不定量词不同而使得东北片、中片、南片之间有一定差异,最典型的是第一人称复数包括排除式和包括式,这两种类型的表达形式基本不混,大致可以表示如下。

排除式包括式东北片我uo24la35侬nu52/侬nu52la35南片我uo24lt5侬nu52/侬nu52lt5中片我uo24loi35侬nu52/侬nu52loi35其中写不出的汉字“”有明显的同源关系,贺州各片方言都是l声母音节。

注释①孙立新(1997)指出,关中方言区51个方言点从母上声韵“造”字均读作送气声母〔ts〕,例如:西安tsau55凤翔tsau44岐山ts44。从母其他仄声字在关中51处读作送气清声母的情况大致如下。

宕摄开口一等入声铎韵字“凿”,关中方言依例读作阳平调,西安、临潼、蓝田、富平、高陵、永寿、乾县、礼泉、户县、兴平、武功、周至、凤县、凤翔、陇县、定边16处声母不送气,其余35处声母送气。

果摄合口一等上声果韵字“坐”,西安、临潼、蓝田、商州、丹凤、富平、高陵、三原、泾阳、永寿、淳化、乾县、礼泉、咸阳、户县、兴平、武功、周至、眉县、凤县、陇县、定边22处声母不送气,其余29处声母送气。

蟹摄开口一等上声海音字“在”,西安、临潼、蓝田、商州、铜川、耀州、富平、高陵、三原、泾阳、长武、彬县、永寿、淳化、乾县、礼泉、咸阳、户县、兴平、武功、周至、眉县、太白、凤县、凤翔、岐山、扶风、麟游、千阳、陇县、富县、定边32处声母不送气,其余19处声母送气。

蟹摄合口一等上声贿韵字“罪”,西安、临潼、蓝田、商州、丹凤、宜君、铜川、耀州、蒲城、富平、高陵、三原、泾阳、永寿、淳化、乾县、礼泉、咸阳、户县、兴平、武功、周至、眉县、太白、凤县、凤翔、扶风、麟游、千阳、陇县、富县、定边32处声母不送气,其余19处声母送气。

下面比较“凿坐在罪”4个字在关中有关方言点的读音。

西安商州渭南合阳宜川耀州三原岐山富县凿tsu24tsuo35tsuo35tio24tsuo24tsu24tsu35tsuo34tsuo24坐tsu55tsuo55tsuo55tio55tsuo55tsu44tsu55tsuo44tsuo44在ts55tsai55ts55ts55ts55ts44ts55ts44ts44罪tsuei55tsuei55tsuei55tyei55tsuei55tsuei44tsuei55tsui44tsuei44二、自己(一)关于关中方言的“自己”

大致看来,关中中部及东部方言的“自己”与北京话用法差不多;关中中部及东部方言“自己”的变体又作“自家”,一般在老派口语里用。

关中中部及东部方言有关方言点对“本家,同宗族”有叫做“自己人/自家人”的,下面予以罗列,西安等处的叫法是为了比较才加进去的。

西安门宗me~24tsu31门中me~24pf31临潼、乾县自家ts44tia31蓝田自家人ts55tia31e~35商州家屋tia21vu31自家ts55tia21华县、澄城自家ts55tia21华阴、韩城、白水自家ts55tia31潼关自家ts44tia31大荔自家屋ts55tia3135u31宜川一家子i3124tia31ts各家人k31ti31ei24自家户ts55tia31xu55洛川、黄陵自己ts44tia31宜君家门自己tia21m~ts44ti富平自家些ts55tia31si31/ts55tia31sia31自家ts55tia31长武家屋tia3151u31家屋家tia51u31tia31家门自己tia51m~ts55ti5131彬县自家ts5535tia31家门tia31m~3531户县家屋tia31u31门中me~35tsu31自家屋ts55tia3135u31/ts55tia35uei31周至自家ts55tia31太白自家ts44tia31家门tia31m2431扶风自己人ts55ti423124富县家门自己tia31m2431ts44ti5231关于“自家”,吕叔湘先生(1955:173~175)有详细的讨论。吕先生指出:在许多方言里跟“人家”对待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家”;“自家”比“人家”出现得要早得多。“自家”曾经有过三个意义:第一是跟“别人”相对,跟“自己”同义,常常放在“你、我”等字后头做同位词。第二个相当于“我自家”,这个意义已经不用了。第三个是一个较偏于泛指的意义。下面A组举吕着里第一义项的例句,B组举吕着里第三义项的例句,这些例句与关中方言“自家”的用法相一致。

A:夸道自家能走马,团中横过觅人看。(王健,宫词)不知他命苦,只取自家甜。(寒山17)可怜父母自家饥,贪喂一孤儿。(敦录,周87)你要去你自家去,我是不敢去。(元133白)我自家心里的事我自家知道。(儿2111)B:人生天地间,都有许多道理,不是自家硬把与他,又不是自家凿开他肚肠白放在里面。(朱语52)此是契丹男妇媳,且教与自家劝酒,要见自家两国欢好。(燕云47)你不知,自家相公得出也。(挥尘录馀话221)小姐,这里又无外人,我和你自家闲讲,怕甚的来?(元414白)吕叔湘先生(1955:174)指出,北京话的“自个儿”是由“自家”来的,“个”就是“家[ka]”,吕先生由“今日家→今儿个”“张家庄→张各庄”印证出,“自个儿”的“个”本来就是“家”,很有见地的。

陈淑梅(2001)指出鄂东英山、罗田、浠水、蕲春、武穴、黄梅、麻城、红安、黄州9处都有“自家”,第30页讨论了鄂东方言的“自家”。陈先生指出:鄂东方言的“自家”一般是跟人称代词或名词连用构成复指成分,有时在句子里同时做两种成分;有时可以称代处于主语位置上的人称代词或名词;有时是泛指。下面选列陈先生所举的几个例句:

我自家的事我自家做主渠吃的是渠自家的饭这事儿要怪他自家嗯那个泡要让它自家好你要吃就自家买你是自家不争气,怪不倒别人人要靠自家,靠别人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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