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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指示代词(13)

(11)早都不见咧找不见了,你有寻的啥呢?

这种“有V的啥呢”式诘问句里的“有V的啥”是“凭什么V”的意思,一般含有对听话人或者听说双方所谈论对象极度不满的意味。如第(1)个例句中的“你有说的啥呢”意思是“你凭什么还要说话呢”。这类语句中的动词V,一般不带宾语,实际上是宾语承前省略或者有的动词是不及物动词;个别带宾语的,必须是语言习惯使然,如第(3)个例句动词谓语“插”带宾语“嘴”;个别是词组,如第(4)个和第(10)个例句。

事实上,西安、户县一带方言的“有V的啥呢”式诘问句有时候“有”字前的主语置于“有”字后边时语义不变,但是,V必须是单音节动词。例如:“你有问的啥呢=有你问的啥呢?

他有说的啥呢=有他说的啥呢?”

上列(1)~(11)例句里的“有”字有时候也可以不出现,其语义不变,如“你有胡拿的啥呢”可以作“你胡拿的啥呢”。

西安、户县一带方言的“有V的啥呢”式诘问句如果在“啥”字后边出现动词V相关涉的名词宾语,那么句子的语义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是一般的询问,不含有对听话人或者听说双方所谈论对象极度不满的意味,并且相应的前边分句也有一定变化。例如。

(12)我说完咧,你有说的啥话呢?

(13)娃来提咧多白读阳平调;“很”的意思大一包东西,叫他去看嘎子看看,有要的啥没?

(14)我看你举手呢,我想问:你有问的啥问题呢?

(15)我肚子饥咧,我想到你屋里去看嘎子,有啥吃的呢?

西安、户县一带方言如上(12)~(15)例句中的“呢”或可有可无,或可以改成“没没有”。例如:“你有说的啥话呢=你有说的啥话没?|有吃的啥饭呢=有吃的啥饭没?”

二、“N+咧个啥呢”式西安一带有“N+咧个啥”式反句句,大致意思是“为什么是N呢?”举例句如下。

咱俩朋友咧个啥呢~咱俩为什么是朋友呢(隐含语义:你占我一点便宜无所谓,我给你一点东西或帮些忙是应当的)?同学咧个啥呢?先后咧个啥呢~为什么是妯娌呢?亲弟兄咧个啥呢?亲姊热妹咧个啥呢?亲爷儿们咧个啥呢?老师跟学生咧个啥呢?

三、关中方言区西部肯定式和疑问式判断句末尾的语气词这个问题跟疑问代词有关联。孙立新(2002:254)指出:关中方言区西部相当于北京话的问句“(有人敲门)谁呀”,在户县相应地作“谁/谁块/谁噫块”,在眉县、扶风相应地作“谁噫咯”,在太白、宝鸡、凤翔、千阳、陇县相应地作“谁哩开”,在陇县西乡固关镇相应地作“谁哩该”。

大致看来,在关中方言区西部,表示肯定、疑问的判断句末尾,往往有相当于语气词的“噫块/噫咯/哩开”等出现。关于这个问题及其相关的其他问题,有必要进行深入的讨论。

(一)关中西部方言“噫块/噫咯/哩开”等的分布情况关中西部方言“噫块/噫咯/哩开”等的分布情况大致如下。

1户县以及西安市长安区西部地区以及附近的咸阳市渭河南的钓台等乡镇,部分居民的口语里有“谁噫块他是老张噫块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噫块”的形式出现,当地多数居民口语里一般是“谁/谁块他是老张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等。礼泉方言有“块”字处于疑问式判断句末尾,如“啥块?谁块?”

2眉县、扶风、太白东乡、乾县、永寿、武功以及周至部分居民是“谁噫咯他是老张噫咯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噫咯”。

3宝鸡、太白、凤翔、岐山、千阳、陇县以及凤县张家窑是“谁哩开他是老张哩开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哩开”。

4凤县介乎宝鸡等处和眉县等处之间,一作“噫咯”,一作“哩开”,如“他是老张噫咯/他是老张哩开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哩开/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哩开”。

5陇县西部的固关镇一带是“谁哩该他是老张哩该这个小伙子是二流子哩该”。

但是,西安、咸阳、兴平以至于关中方言区中东部地区,其表示肯定、疑问的判断句末尾没有上述的“噫块/噫咯/哩开”等,表示疑问的判断句末尾有时候带“个”字,如“谁/谁个啥/啥个”。

(二)关于“噫块/噫咯/哩开”等的本字以及历史性音变特点1关于“噫块/噫咯/哩开”等的本字,毋效智先生(2005)《扶风方言》给我们以启示,如该书343页指出:扶风方言的“一个”除了表示数量以外,用在句末时是舒缓语气的语气词,没有实在意义,例如“外那是啥一个i31k5531?

”“外是布一个i31k5531。”也就是说,孙立新1997就关中西部方言处于表示肯定以及疑问的判断句末的语气词所写的“噫咯”,依照毋效智对其母语扶风方言的相应写法应当是“一个”。毋效智所写的应当是本字。毋先生2006年9月15日来信给笔者提供的语法例句,其中有如下扶风方言的判断句,可以与西安等处予以比较。这个判断句是“这个是西瓜,那个是甜瓜,那更远个是桃子。”

扶风这个是西瓜一个,兀个是梨瓜一个,位uei55ei31个是桃一个。

西安这个是西瓜,兀个u52是梨瓜,那n52个是桃。

户县1这个是西瓜,兀一uei51个是梨瓜,那n51个是桃。

户县2这个是西瓜噫块,兀一uei51个是梨瓜噫块,那n51个是桃噫块。

宝鸡这个是西瓜哩开,兀个是梨瓜哩开,那个是桃哩开。

凤县1这个是西瓜噫咯,兀个是梨瓜噫咯,那个是桃噫咯。

凤县2这个是西瓜哩开,兀个是梨瓜哩开,那个是桃哩开。

固关这个是西瓜哩该,兀个是梨瓜哩该,那个是桃哩该。

乔全生(2000:135)指出:山西方言除北区的大同、天镇等地用“个”外,山西多数方言计量人或物可以用一个通用量词“块”。“块”在各地读音不同,写法各异,有“槐、乖、外、骨”等,其实同出一源,意思相当于北京话的“个”。文水方言可以说“一块人”,也可以说“一块(张)桌子、一块(把)椅子、一块(条)板凳、一块(只)鸡、一块(口)猪、一块(盏)灯”。交城可以说“一块大炮、一块墙、一块鱼、一块灯”等等。

根据上述乔全生的观点,宝鸡等处的“哩开”应当作“哩块”。孙立新1997把扶风等处的“噫咯”两个字均记作轻声调,而毋效智则把处于扶风方言判断句末尾“一个”的“一”字记作本调阴平(31),“个”字记作由去声变读阴平(5531)。

“块”字在陕南方言区城固、洋县一带作单体量词,这个特点在关中方言区户县南乡老派方言口语里也常用。户县南乡老派方言的例句如:我有三块娃,一块女子女儿,两块娃子儿子他买了五块柿子他屋他们家看养咧四块头猪逮捉咧六块鱼屋里头支咧俩桌子,摆咧三块板凳。

看来,上述第(一)部分所讨论的各方言点判断句末尾语气词的本字分别应当是:户县等处“一块”,眉县等处“一个”,宝鸡等处“哩块”,凤县是“一个”和“哩块”,陇县固关是“哩块”。

另外,甘肃天水方言相应地是“一块i213k”,前字读作本调阴平,后字读作轻声。

(二)关于“一块/一个/哩块”等的历史性音变特点。

1“一”字从古汉语到现代关中西部方言由入声调演变成为阴平调符合中原官话的共同特点,这里不再赘言。我们认为,宝鸡等处“哩块”的“哩”字,是“一”字增音的结果,因为要与数量词“一个”有所区别,所以。增加了声母l:一i→li。

2“块”“个”两个字在关中西部方言里的历史性音变特点,可以分析如下。

户县等处块kuai→ku。户县、宝鸡等处遵循了古音到关中方言语音演变的规律,因为关中方言把北京话aiuai两个韵母分别读作u两个韵母。

宝鸡、眉县等处块kuai→ku-k。宝鸡等处的k是在关中多数方言点音变成为ku以后减去介音u的结果。

陇县固关个kai→k。陇县固关以及甘肃天水,“个”字的读音有先秦韵母的遗迹,其方言把北京话aiuai两个韵母分别读作u两个韵母。

(三)馀论我们认为,关中西部方言表示肯定、疑问判断句末尾的语气词“一个”以及“一块”等的源头是共同语“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二流子一个|我们家那一口子,工作狂一个|他们单位那个姓张的主任,腐败分子一个”等语句形式;换句话说,关中方言区西部肯定式和疑问式判断句末尾有语气词出现的根源是受共同语里所具有的“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二流子一个”一类句式影响并且长期语法化的结果。其中,“一块”的用法是“一个”类化的结果。在具体语法化过程中,多数方言点出现“一个/一块”读音的虚化,即读作轻声。

四、关于关中方言禁忌字与疑问代词的关联问题(一)“啥”字与禁忌字的关联孙立新(2004:141~142)讨论了关中方言“啥”在使用上与性字眼有直接关系。

其一,“啥”字被“/垂子”所取代,例句如:你懂个啥懂什么?——你懂个/你懂个/你懂个垂子?

这个人啥都不懂!——这个人都不懂!/这个人都不懂!/这个人垂子都不懂!你到底把我准咧个啥吗当成了什么呢;尊重我了没有?——你到底把我准咧个吗/你到底把我准咧个(吗)/你到底把我准咧个垂子(吗)?

因为户县方言的“啥”字可以重叠成为“啥啥儿”,所以“”字也可以重叠成为“儿”;“啥啥儿/儿”指所有东西、任何东西。例句如:那个时间儿过去他屋他们家穷得连个啥啥儿都没有/那个时间儿他屋穷得连个儿都没有。

其二,训斥人时一般用到了“啥东西”,如果把对方训斥得很难听,就在“啥”字后边加上“”或者“”字,“啥东西”就成了“啥东西/啥东西”,其中“啥”的“”字可以读作本调阳平,多数情况下变作阴平调。类似的句子还可以再举几个:啥娃孩子/啥娃?啥文章/啥文章?你单位这个领导到底是个啥人吗呢?这件事算个啥事吗?这个懒驴日的懒东西把庄稼种成啥样子咧?

(二)否定式等形式里的禁忌字与代词的关联“没”字属否定动词时,“没+N”中间常嵌入轻声调的“个”字或者去声调本调的“啥”字,例如:没本事/没个本事/没啥本事没水平/没个水平/没啥水平没攒劲毅力/没个攒劲/没啥攒劲。

我们曾经对关中方言相应于北京疑问句“我怎么知道呢”进行了调查(发音人主要是男性,作为男性学者,我们不好意思当着女性面调查有关禁忌字问题,所以肯定使得有关语料欠缺),发现关中方言区多数方言点用到了禁忌字“、”,但用其中的哪一个字或者两个字随便用,一般依发音人语言习惯而定。

李荣先生曾经来信问到有关陕西方言禁忌字的用法问题,我们在给他老人家回信时说过:在具体的交际中,男性往往多用“”字,女性往往多用“字;如户县方言:

我怎么知道呢?——男性:得道/得道。女性:得道/得道。

相应于北京话的疑问句“我怎么知道呢”,在关中方言区用到禁忌字的方言点主要有:西安、蓝田、咸阳、兴平、千阳作“得道”,临潼作“得道”,户县作“得道/得道”,华阴作“得”,华县作“得(咋样儿)”

,耀县作“得哩”,泾阳作“得道”

,三原、彬县、淳化作“跌道”,永寿作“跌道得是呀”,陇县作“呆道”,富平、定边作“谁知道”,渭南作“得撇〔pi31〕”(估计“撇〔pi31〕”是“〔pi31〕”的避讳字读法)。

(三)关于chuǎ字的指代作用关中方言有一个单音节动词,本字尚待考证,这个字相对于北京音可翻译成chuǎ,如西安读作〔pfa52〕,户县读作〔tsua51〕,宝鸡读作〔ta52〕,三原读作〔tsa52〕。该字本义指浑剥皮,如:chuǎ兔皮|chuǎ鼠狼黄鼠狼皮。通常用作禁忌字,指把阴茎的包皮往上抹,单音节动词chuǎ是“chuǎ/chuǎ垂子”的简约式;chuǎ字引申指干乏味无聊之事,户县方言又用“挠”表达chuǎ字的意义。在chuǎ字或者“挠”前边常有表示假设的“着”字(孙立新2003)。例句如(其中,户县方言里的感叹句,翻译成普通话就成了疑问句,chuǎ字相当于“干什么”的意思):我理他着chuǎ呀!我理睬他干什么呀?/我理他着挠呀!我给你做活着chuǎ呀!/我给你做活着挠呀!

咱凭本事吃饭,舔领导尻子巴结领导着chuǎ呀!/舔领导尻子着挠呀!我在他屋去着chuǎ呀!我去他家干什么呀?/我在他屋去着挠呀!

户县方言用到chuǎ字的词句如:chuǎ把阴茎包皮往上抹,男子的一种手淫行为/chuǎ垂子|chuǎ说狠劲地训斥,臭骂chuǎ闲杆干无聊营生chuǎ垂子先生干什么吃的你能chuǎ!你能干什么?/你能日人!闲得没chuǎ咧闲得没事干了!/闲得没垂子chuǎ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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