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晕了。身子飘起来,在云层里游荡,然后重重地跌入无底的深渊……醒来时,奶奶坐在我身边:“孩子,不能这样啊!别听你爸妈瞎说,你是我的亲孙女。”我都十六岁了,是一个有思想的人。镜子中的我,爪子脸,双眼皮,高鼻梁,高挑身材……可爸爸“国”字脸,矮个子,仅眼皮是双的;妈妈白果脸,丹凤眼,个头倒是不矮;隔代遗传吧,人说女儿像奶奶,而奶奶是苹果脸……我是谁?
爸妈对我可好啦,挑顶好的给我吃,选挺美的让我穿,小时候,我很乖,爸爸经常把我高高举过头顶,嘴里感叹道“真是我的好闺女”,妈妈则把我的脸贴紧她的脸,像吮糖果一样“我好福气吆”,在家里,我成了宝贝。
人总是要长大的,成长的脚步总是歪斜的。我总觉得,爸妈对待我总好像留有一手,生怕碰着了我,爱护有加,教训不足。因此成就了我外向的性格,一个顽皮捣蛋的假小子。可那天的事让我困惑。我到篱栅家瓦缝里去掏鸟蛋,瓦片掉下来,把金鱼缸给砸了。篱栅家叔叔赶忙扶起我,问“摔着了没有”,还劝我爸爸别打我。我清楚地记得爸爸这样抱怨了一句:“唉,真不……”,妈妈在一旁对爸爸狠狠地挤了一下眼,爸爸最后续的两个字是“像话”,接着,痛苦地低下头去,妈妈又说了,“在孩子面前别做出熊样”,但她自己却转过头抹起眼泪来。我觉得很对不起爸妈,但又感到妈妈今天的行为是莫名其妙的,其他也没多想。后来,我在学校里,又碰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生物课上,老师提出一个讨论题:人类可不可以克隆?大家争先恐后地、七言八语地,从人类的伦理传统、风俗道德、法律规范和生命科学等方面阐述了克隆人类的错误,但我的同桌却站起来说:“对于社会上许多不能生育的不幸夫妇来说,我却认为可以。”这时大家的眼光一齐指向了我,而不是同桌,把我看得怪难为情的,“你们怎么啦?难道我是克隆的吗?真是的!”
妈妈经常对我讲,你爸这人憨厚老实,为人善良,年轻时有点莽撞,人家车子上装的木材要翻,关你什么劲儿,为了防止轧了别人,冲上前去用肩扛,用身体挡,这倒好,自己被砸了,变得男人不像个男人,半死不活的,让别人也跟着受罪,唉,我这一辈子算完了。我总是托着腮,像在听童话一样,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妈妈怎么跟“祥林嫂”一个样。我问妈妈,爸爸究竟伤在哪,是什么病令妈妈这样伤心。妈妈说我年龄小、又是个女孩、不好讲给我听的!噢!现在想起来,一切我全知道了!我是个敏感的女孩!我不是我爸爸亲生的,这是木已成舟的事啦!那么我是妈妈“偷”来的?朝妈妈脸上一看,不像是轻浮的人;或许是抱养的?掐指一数,我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十年哪,还有什么人家穷得养不起孩子,把自己的亲骨肉送给人家?或许是……总不至于是“克隆”的吧。
我大脑不够用,实在想不通。我带着这些疑惑,痛苦地活着。奶奶是个直爽的人,对啦,问奶奶。曾记得,奶奶一边拽摇篮,一边给我讲葫芦娃的故事。我体会到,故事中的老爷爷是个善有善报的好人,而葫芦娃是多么幸福吆,莫非我也是个葫芦娃?奶奶把我拉到葡萄架下,让我坐在她老人家的膝下,为我摇起芭蕉扇,指着庭院里一株美人蕉对我说:“这花儿是不是好看?可是它不会结种子。我们想观看她的靓花,只能移植它的种根……我问你,可有哪个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爸妈待你像不像爸妈?你的双眼皮忒像你父亲,你的个头和你母亲一模一样,你的性格呀,和奶奶简直是分不开吆!孙女读书比我多,书上怎么说来着……”“一个人不能选择出生,但能选择发展。”“对咯!……”今天,六月初六,半年节,全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饺子,饭后,爸妈一本正经对我说:“有件事爸妈得告诉你,这事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孩子,你与爸妈肯定存在最亲的血缘……但你却是国内医药科学家培育的第一代试管婴儿!”
原来如此,我确是一个葫芦娃。
(《第二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