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真有意思!
我的婚姻不是那种一见钟情,是经过多方论证确定的。有什么办法,既没有赶上应届高中,又不是“老三届”,好不容易考取了高校,在大学里是“二号老头”,人家豆蔻黄花,哪里看得上俺;分配到乡下教书,又是一个偏僻的乡镇,学校里的职工一律是钢枪排,一个娘子军也没有,小镇上医院里的女护士、国营商店里的女营业员都有主了,就连理发店中的女理发师也和我的同事肩并肩去看电影了。自己刚摔了社员的户口本子,哪愿意再找女社员为伴呢?等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该多好啊!
嗳,无意柳成烟。农场教育科科长家有个女儿,高考差八分落榜,在学校里代英语课,人品好,四面八方有人上门提亲,她都没有答应,后来听她自己说,一心一意想嫁一个教书的。怪不得这么容易就上了“鬼子”的当。那天我去相亲,一眼就相中了——人品好,素质高,诚实,好学,性格温和,通情达理,能娶她为妻,是我一辈子的幸福。按照当地的风俗,同意交往就留下宴饮,不同意就走人。我是拇指抠耳朵——巴(扒)不到啊。
午饭后,准岳父找我谈话了:“小朱啊,你父亲我认识,他是一个好人啊……哎,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我是凭勤奋刻苦考取的,我要为父母争气,我要证明自己是好样的,我要像我父亲一样做一个人民教师。“噢。小朱啊,处朋友可不是儿戏啊,要认真,我这个女儿可是咱老夫妻俩的心头肉啊。”我是个沉稳的人,或者说是个少年老成吧,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对这些事已经考虑过千万遍了,四十六夜的失眠还不够吗?“谈归谈,不要影响了工作。我看这样吧,让我们大家都再看看,再想想,大家都想妥了,春节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好不好啊?”“谢谢,谢谢丁科长!”当时,鬼使神差般,我伸出了手,准岳父也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算什么?干群?长幼?故人?两亲家?什么都不是!我现在想起来心口像有人在挠痒痒,诱得我要发笑,开心的笑!幸福的笑!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两个心灵之间的沟通!莫非他、我和他的女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分!
后来的情况,谁都猜得着。不过,我不再和他,他也不再和我握手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父亲;而父亲和儿子之间一般是不用握手来表情的;何况我的岳父是个不拘言笑的古板人。
二十年过去了。我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婚姻、家庭很美满,事业也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他,我的岳父的脸上的皱纹增多了,肩头比从前瘦小了,没有了当科长时的威风了,就像一个憨小孩……前天岳母来电话说,他病了,躺在床上,口里不停地念叨我。此时我的眼里一下子像落了沙子,泪像泉水一样往上泛。我和妻商量,抽空去看望他,去和他握手,一边握手一边激将说,“坚强些,陪陪我们,往前再走走……啊?”
(《中国教师报》《东台教科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