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元是个打小与自己爷爷相依为命的孤儿,快十五岁的他在贫困的家庭里,得不到太多的营养,让他看起来比这个年龄要瘦小很多。
走出了住了十多年熟悉的屋子,东方元径直来到半里地外自家赖以为生的几亩薄田,田里种的并不是粮食,而是蔬果,正值收获的今日,蔬果田里显得硕果累累。
看到那个一头花白头发的身影在田地里劳作,东方元有些不忍,三两步走了过去。
“爷爷我来。”
花白头发的老人的叫东方末,见到来人时,笑着点点头,并没有拒绝。年逾花甲的他是个劳碌命,按说家里能有一亩几分田,也不该过的这般穷苦日子,只是东方末年老多疾,前几年更是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到如今还留着病根,时常要吃草药,家里也就只剩下两爷孙相依为命,入不敷出,日子愈加窘迫。
今天老人似乎很开心,大概是看着田地里丰硕收成所致。
实际上,在木林县城这个特殊的地方,种植果蔬可比粮食要好得多。这基本得益于木林城接壤雾隐之森这座天然宝库的关系,许多要进入雾隐之森的找寻灵药灵兽的逐利之人,大都会把这里当成最后一站,不但如此,每当有人从这片浩淼的巨森中获得些奇珍异宝的时候,出来的第一站自然也是木林城,各地慕名而来的贩商,早早便在城中等候收售,交易也在此城开始,这一进一出,带来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偏偏过几日还是木林城联盟商会,所举办的大会卖,传闻会有珍稀灵药出现,届时各地商贾,大会行的主事当家都会前往共襄盛举,各大客栈店馆如今想必是人满为患了吧,这人一多了,吃食自然供应紧张,蔬菜果品更是奇缺之物。想来东方末的这一地果蔬,在这段时间成熟,也并不是凑巧。
但真正让他高兴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能够卖出多少银钱,这些蔬果,他打算白送,因为木林城里多年的老主顾,隆兴客栈里的一位管事答应让自家乖巧的孙儿去补个客栈缺少的人手。
这可是一件好差事,有吃有住,不说薪酬多少,就是能在城里多涨涨见识也是好的。常年居住在城外小村的老人,对此热衷期盼。
“爷爷,你真打算白送吗?”
白发老人笑着点头。
恨不得将一个铜板,当两个花的东方元,心中难免不愿,毕竟费心打理了那么久,半个铜板的收入都没有,实在肉痛。
老人自然知道自己孙儿的性子,人说穷儿早当家,这话没错,在卧床养病的那段时日,瘦小的东方元早早地就担起了这个缺了一大半的家,就连以前他最爱吃葱油饼,如今也没敢再多望上一眼,为的就是省下几个钱,给老头抓几服草药,要让他亲手送出这么大一片蔬果,着实是难为他了。
老头拍了拍东方元还弱小的肩膀:“别舍不得,赚不了几个钱子,这城里的人呐昨天大都进大森中去了,虽说有商盟举办的大会卖撑场面,可总不会像以前那般多人了,这菜啊,送的不轻不重,正值呢。”
东方元知道爷爷是在安慰自己,挤了个不好笑的笑脸,大概是耿耿于怀。
过了一会东方元痴痴地望着天边,没来由问起了昨日发生的怪事。“爷爷你说昨天出现的异象,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就是火烧云嘛,你还记它作甚。”老人并不在意地说。
东方元眉头一皱,显得很不赞同:“爷爷,那真是云吗?你刚刚都说有很多人冲着它都进大森里去,可到现在也没见多少人出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自幼胆小的他心中一紧。”
白花胡子的老人伸手摸了摸东方元的头,“咱就是种菜的农家人,理这些作甚。”
东方元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又开口道:“爷爷,昨天晚上我又做那个梦了。”
一直乐呵呵的老人,很难得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顿了顿:“不怕,是梦,醒了就没了。”
“好了,没多少活了,爷爷要先回去烧饭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拍落手中沾染的泥土。
东方元怔怔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真的是梦吗?”
自幼就爱胡思乱想的东方元,有一下没一下地将刚摘下的蔬果放进竹藤编制的箩筐里,似乎心不在焉。
不知何时,田地的那头冒出了一个靓丽的身影。
原本魂不守舍的东方元一看,立刻打起了精神,“是她!”
“她还是那么好看!”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靓丽身影,“如果,一直都能看到她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忽然感受到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朝自己望来,一向腼腆胆小的他脸色微微一热,低下了头。
“她在看我吗?”
心里愈发跳的快了,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好像朝我这边走来了,是吗?”
他疑惑着,心情有些麻乱,终于还是忍不住,像小偷一样,抬起头看了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生怕被发现了。
“是啊,她真的朝我这边走,为什么呢?”
忽然……
“喂,你在看我吗?”
清脆的声音传入东方元的耳中,让他心里一颤,“她…她在跟我说话吗?好像是,是第一次,可…可我不叫喂,我有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吗?”东方元神色一黯。
“喂,你这个穷鬼,为什么总是偷偷看我。”
又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尽管声音还是那般清脆好听,可东方元却感觉它如箭一般穿破了耳朵,一下怔住了。
他轻轻抬起头,清晰地看到这个俯视着自己的女孩,她穿着粉色碎花的衣衫,一双大眼睛水旺旺的,那么得美,但此刻又觉得她不再如以往想象般的熟悉,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认识的陌生。但这并不妨碍心中一直存在的自卑,在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瞬间淹没了软弱的他,他一下说不出话来。
“兰子,我来告诉你吧,这小子对你有意思了。”
一个突然闯入的声音,将心里很不是滋味的东方元惊得一颤。“是他。”
叫兰子的女孩一看来人,皱了皱眉头:“刘鑫,你胡说什么?”
来人是个与东方元身材截然相反的胖子,他露出一个堆满横肉的笑容,笑呵呵道:“我可不敢对你胡说,东方元,你说是不是呀。”
说着他毫不客气的一手抽在东方元的脑门上,动作熟练,显然以前经常这样做过。
来不及顾及脑门处火辣辣地生疼,好像被揭穿秘密一样,东方元脸色绯红,急忙辩解道:“不,不是,没,我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刘鑫很不满意这个一直被自己欺负的软弱家伙的忤逆,一脚把东方元踹倒,还嫌不够,顺势又踩了一下他的背上,将他死死踩在地上。
兰子对满身肥肉的刘鑫没有半分好感,而对软弱无能的东方元更是充满了厌恶,似乎再跟这两人说上一句,就是对自己的侮辱一般,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了。
“嘿,兰子你是要去给这小子搬救兵吗,看来你对他有些意思嘛!”刘鑫看着远去的靓丽身影,不依不饶地说。
而回报他的是兰子回身狠狠瞪向他的一眼,虽然就急忙忙离开,也把刘鑫乐地哈哈大笑。
“瞧,看来她不是给你搬救兵的,对你没什意思。”刘鑫不忘打击东方元道。
或许东方元是有那一瞬的落寞,但很快也就被自卑掩盖地无影无踪,他已经习惯了。
自小没了爹娘的东方元实在太好欺负了,刘鑫还没想放过他,不断打击道,“不过也是,就你这样,在我脚下像个爬虫,也就只能做做白日梦。”
紧接着他不依不饶顺着话说:“你说你爹娘有你这么个儿子,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是像你这样软蛋,我想定是没跑的。我说他们怎么就给山匪杀死了,一定是像你这会一样,吓得像个软趴趴的爬虫,跑都不敢跑,结果被那群山匪,当做垃圾给顺手砍了。”
似乎为自己猜测感到满意,刘鑫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许你说爹娘。”被踩在地上的东方元被碰触了逆鳞,整个人都狰狞了,嘶哑咧嘴,剧烈挣扎。或许任何人欺辱他,他都能做到逆来顺受,唯独辱骂印象里已经模糊了的爹娘,东方元便会失去理智,像个疯子一样。
刘鑫就是喜欢他的反应,所以每次都爱拿这个话题激他,似乎是觉的太软弱,就不好玩一样。
“怎么着,还翻天了,我说的不对?”刘鑫一脚加大力度,配合他一身的重量,简直叫瘦弱的东方元绝望。
“来,给你个机会,你只要说你爹娘是胆小鬼,是爬虫,我就放了你。”刘鑫饶有兴趣地说。
面色狰狞的东方元,趴在地上,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这一次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好似是受了兰子的打击一般,认命了:“好,我说,不过你先放开我。”
“诶?”刘鑫早已做好被反抗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下来兴致,毕竟欺负了东方元好些年的他,还不曾成功逼东方元亲口骂父母。
“好好好,你这爬虫,可转性了。”刘鑫乐地抬起了脚,放开了东方元。
然而一得到解放的东方元,非但没有兑现承诺,反而一脸狰狞地朝刘鑫扑了过去,抡起瘦弱的拳头,狠狠地朝刘鑫脸上招呼。
“你这爬虫,敢打我。”
被耍的刘鑫顿时气急,肥硕的身躯那容瘦小的东方元放肆,没挨几拳,刘鑫再次放到了东方元,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将他摁在地上,“看你还狂。”
刘鑫露出了一脸轻蔑,任东方元嗷嗷吼叫挣扎,就是在他手下难以动弹。
“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说你爹娘是胆小鬼,是爬虫,我还放了你。”睚眦必报的刘鑫出奇地劝说着,但在心里,他也没想简单放了东方元。虽然以往每次这样戏弄东方元,都没曾逼他骂过父母,而且最终自己还是被执拗到不要命的东方元打败,草草放了他,但这次刘鑫被痛揍了几拳,心里憋火,一狠心,想着非要赢一次不可,不但要赢,赢了还要再揍一顿。
只是深知刘鑫这次不会简单放过自己的东方元,不再屈服,嗷嗷吼叫挣扎着。
“你说不说。”刘鑫厉吼一声,手上忽然用力,掐得东方元呜咽窒息。
“肥……死……肥猪。”东方元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气的刘鑫脸色沉如死水。
“找死。”最厌恶别人骂自己肥猪的刘鑫一下失去理智,掐住脖子的手,不断加大力道,眼看着东方元脸上涨成了猪肝色,着了魔一般的刘鑫似乎没有打算停手。“
“要,要死了吗?”几乎窒息的东方元瞪着一双血红大眼死死盯着这个死肥猪,心里很想反抗,但他没有反抗的力量,东方元不曾怀疑自己的窝囊,但临死的时候,他想的不是能够狠狠揍服这个打小一直欺负自己的死肥猪,才心安理得,而是想到年逾花甲的爷爷,每年大冬天,一头白发的他,天还没亮便顶着冻霜在田地里忙碌的身影,那是东方元再窝囊也愿意为亲人站出来的理由。
“似乎代价有些大,但好歹没那么窝囊呢!”意识趋于模糊的东方元微微一笑,心里接受了这个死法,临死时已经管不住思绪的他,脑海闪现短短十余年的幸福画面。
咬着热乎乎葱油饼的自己。
满头白发的却一直笑呵呵的爷爷。
还有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的爹娘。
忽然……
画面定格在了尸体堆积如山的血色的天地中,那里有个少年,孤独落寞地坐在血地里,额头深深埋在双腿上,似乎是不敢看这个世界,周围有着无数将他衬托地极为阴森恐怖的残肢断臂。
蓦然间,少年抬起了头……
意识本已模糊的东方元便在那瞬间心脏骤然一跳,那个恐怖的噩梦,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