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抗日战争爆发七十周年,我想起了儿时所遭遇的连年战祸灾难。
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为逃离战祸从上海闸北逃难到乡下来。在我出生后,抗战的烽火烧到了我的出生地江南道头。
在我过了四岁生日之后那年春天,父母和邻居家的大人们常在说着一句话:“要打仗啦!”不久,镇海口响起了枪炮声,大人们说是日本人打进来了!人们都惊慌不已,有的人家拖老抱小的逃起难来。父母把我们姐弟三人关进屋里不让出门。后来枪炮声小下去了,人们在传说着日本人被“国军”打退了。此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日本人要打到镇海来的消息,时局很不太平,弄得人心惶惶,失去了往日的童趣。外婆和舅父一家也已逃到乡下去了。舅父来催过好几回,劝我们一家赶快逃难,要把我和两个姐姐先接了去。我母亲不让,说:“从上海逃回到了乡下,如今乡下又要打仗,炮弹、炸弹不长眼,逃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危险,要死就一家人死在一起算了!”这是气话。
风声越来越紧了,有好几回炮弹落到了海塘下和江南道头边,有一颗炮弹落在了我家门前的小河里,飞溅起来的河水甚至溅到我家屋顶上。我和两个姐姐被吓得直哭。有几次警报响过后,父母让我们姐弟三人躲到放在门口的八仙桌下面。那时,不少人家都这样:怕房子被炮弹击中倒塌压到人,把八仙桌等牢靠点的家具搬到门口露天里,桌子上面铺上两三条棉被,有的人家还把棉被弄湿,这样人躲在下面更能防弹片。
据说,日本人在镇海口外面停了许多兵舰,招宝山外沉了许多船,防止日本兵舰驶进来。大人们都在说:看来这回真的要打大仗,不逃不行了。在我五岁那年夏天,我们一家五口逃离了江南道头的家,避难到下邵,那年是1940年。
一天,传来噩耗:大姨父在河埠头被日本兵杀死了!接着又传来消息说:江南道头街整条街都被日本兵烧得精光,我家的房子也被烧成了灰烬。在我长大后才知道这段侵华日军火烧江南道头的史实。
在抗日战争爆发七十周年到来之时,我从有关史料中摘录了这段史实的其中片断:
1940年7月18日,一股侵华日军侵占小港后,翻越沙蟹岭,窜至江南渡口道头。最前面三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枪,中间是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留八字须、系横皮带、踏高筒靴、腰挎长柄指挥刀的日本军官,拔出指挥刀向街西店铺一指,前面两个日本兵立即向指着的店面各开了一次火枪,顿时这家南北货齐全的处街北靠渡口的兴化南货店立即腾起一股火焰;继而东边的两个日本兵也端起火枪,把东边的临街店铺击燃。就这样从北烧到南;从西边街烧到东边街;从渡口烧到中街,再烧到下街,两边的所有店面及店后的住房都无一幸免。整个道头街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震耳的塌房声与难民的呼天喊地的嚎哭声交汇在一起。街道两旁与之相连的民房,以及相近的金鸡山脚的自然庄泥湾,还有江南道头西边的前袁村,直至翻越东山乌鱼岭的衙前、朱家河头一带民房、商店、学校、祠堂,庙宇也被烧掉了一大片,被烧房屋总共达两千余间,其中包括我家的房屋。
儿时这段经历,至今刻骨铭心。
200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