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有许多地方种有梅树,比如我的客乡下邵姚墅岙里,就曾经有过成片的梅树林,我记得小时候吃酸梅吃得牙齿发酸,连吃饭都受影响。
暮春时节,未等梅子完全成熟,住在姚墅岙里的表姨便会摘了许多青梅送到我家来。青梅样子很好看,圆圆的,碧绿青翠,脆得很,只要轻轻一咬便裂开两半,要是把它摔在石板地上,便会碎成好几块。我明知青梅很酸,可它实在十分诱人,加之人小嘴馋,不顾后果,拣了个大的青梅便吃。说来也怪,青梅除了很酸影响牙齿之外,我从未因吃青梅而生病,相反,“酸”过之后,胃口大开。青梅除了生吃,主要用它来做梅酱(后来才知道梅子还用来做药材,如乌梅)。母亲把表姨送来的青梅洗清爽后,放在锅里煮,等青梅被煮软之后,放白糖、糖精,边煮边搅拌,一锅青梅变成橙黄的梅酱。未等梅酱完全冷却,我便抢着往嘴里送。清香扑鼻、又酸又甜,有一种说不清的、特别可口的味道。留在儿时记忆里的这种味道,直到现在仍那么强烈。
梅子完全成熟时,其颜色由青变黄,质地由脆硬变软,味道由酸变甜,其特有的香气,即便没见到果子,也会被诱得垂涎欲滴。说到青梅与黄梅,民间借此有一比方:一个平时身体健的人,自恃无痛无病,平时不注意养生,可一旦得了病,好比青梅摔在石板地上,一下子就“碎”了。相反,平时常有身体不适的人,由于十分注重身体保养,好比黄梅一般,摔在石板地上也不至碎掉。
北方有一种杏,与我们北仑的梅子差不多,现在这里水果店也有卖。不过我到现在仍分不清梅与杏的区别,大概自古以来存在杏、梅难分的问题,所以有人喜欢取名就叫“杏梅”。可见无论是杏还是梅,都是可爱的。古时文人高士,常借梅、兰、竹、菊来表现自己清高脱俗的情趣,或作为自己的鉴戒。《集雅蔡梅竹兰菊四谱小引》里说:“文房清供,独取梅、竹、兰、菊四君者无他,则以其幽芳逸致,偏能涤人之秽肠而澄莹其神骨。”梅、兰、竹、菊被誉为正直、虚心、纯洁而有气节,所以如今人们仍然喜欢用以来表现思想感情,各种形式的四君子图案、文字,随处可见。我所见过的画上的梅的形态,树形、叶子、花朵都与长在姚墅岙梅林里的梅树十分相似,可见画家们的艺术匠心独到。不过画里的梅树尽管显得活灵活现,可生长在梅林里的梅树更显一派勃勃生机。
我想,大概梅有其独特气质,比其他三位“君子”更有骨气,因此拥之为首。为此,不仅民间广为以梅取名,历代文人墨客更以梅为题材,诗文画作经久不衰。《警世贤文》之勤奋篇名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至今仍为激励求知者的座右铭。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直到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咏梅寄志异曲同工。人们为何对梅最看重?陆游在《梅花绝句》中道出了个中原委:“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我自幼时贪吃青梅起,至今也仍最爱梅树、梅花、梅子和颂梅的诗文画作,尤其是我们故乡北仑盛开的梅花。
2008年7月